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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宫皇贵妃

第三章 决绝 (13)

的薪水还能打打牙祭,多舒服啊。

系统冷哼一声,不再多言。

素素继续种菜,撒完化肥,出了一脑门子的汗,她准备歇歇,坐在冰凉的台阶上,手边搁着一杯热茶,一只黑猫摇晃着油光水滑的尾巴大摇大摆优雅的走过。

“喵喵,喵喵?”

猫不理她。

她换了个称呼:“安安,安安大人?”

猫咪撩起眼皮子,安静的看着愚蠢的人类,不耐烦的拉长嗓子,“喵呜”叫了一声。

这是素素从以前住的地方拐来的猫,它只喜欢亲近燕十九,只有猫大爷高兴了才会搭理素素,原来猫也是看人的,素素想,她尝试像燕十九一样凶巴巴的,可猫大人差点把她的手都挠破了,远远的蹲在墙上,拱起身体,浑身的毛呲列,嗷呜嗷呜的凄厉惨叫。

“喂,你是不是虐待了我们家的猫大人啊?”

燕十九正在吃核桃 ,小锤子轻轻一敲,坚硬的核桃壳整整齐齐破成两半,挑出一半核桃递给坐在一旁喝茶的素素,另一半塞进嘴里,仔细想了想,否认道:“没有啊,一日三餐加上宵夜完全是贵猫级待遇。”担心素素不信,伸出手指,嘴里发出“啧啧”声,然后素素看见刚刚还惊恐警惕的猫大人像是被安抚了,跳下墙头,慢悠悠的走过来蹭了蹭燕十九的手指。

好吧。

素素嫉妒又羡慕。

她讨厌燕十九的撸猫体质。

“午饭吃什么?”

“红豆饭吧。”

“红豆饭?”男人挑眉,咦了一声,说道:“人家生孩子的才吃红豆饭。”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第一个吃红豆饭的也不一定是生了孩子才吃的啊?”这话听来不太高兴,小姑娘抱起猫,不顾猫大爷的挣扎强行撸了一把,黑色的皮毛油光水滑像上好的黑色绸缎。

燕十九一听,也是这么个道理,便懒散起身,家里正好有红豆,泡上水蒸好饭,出来看见小姑娘弯腰给菜地浇水,便脱开鞋子懒懒散散的坐在回廊边,两只脚伸到水渠里。

嚯,这冬天的水冷的很,一股寒气直往脚板心钻,他不敢托大,赶紧缩回脚用手揉戳了好一阵子,两只脚丫子冻得通红,稍稍用力,脚心泛起一丝酸麻。

过了好一会儿,缓过神,举目四望,此刻天变得阴沉,昏沉的月亮躲在乌云后面,便到了做饭的时间,等做好饭出来喊素素,素素洗干净手,两人一起往里走。

燕十九没有时下男人的坏毛病,什么君子远庖厨的话在他看来通通都是放屁,民以食为天,谁还能不吃饭?说这话的人无非是有人帮他做了,若是没人帮他下厨难道要饿死吗?

素素很赞同这话。

所以家里的伙食大部分都是燕十九做的,她只需要心情好的时候做上一两道小菜亦或是忽发奇想时才会下厨。

“红豆饭吗?”

“红豆饭。”

盛了满满一碗红豆饭递过来,燕十九还摘了两碟青菜炒了,并一碟咸菜下饭。

咸菜是腌黄瓜,他们刚搬过来的时候腌制的,眼下正好能食用,饭菜虽简陋,却别有几分悠闲雅趣。

两人吃完饭,就近溜达。

一辆马车停在琴师家门口,守门的童子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单薄瑟缩的背上落下一只精致昂贵的靴子。

靴子的主人略有些眼熟。

素素看过一眼,摇头:“好好一副皮囊却是缺心烂肠的人。”

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说,便问她原因,她与燕十九说了,奴才虽然是奴才但大多是活契,活契的奴才相当于在你家干活的长工佣人,用劳动换取报酬,但这并不代表主人家能作践人,如当马凳的事情,京城里除了太监外,大多数的门童都不会去做的,而签了死契的也不愿意去做,活契的委屈,死契的怕遇上脾气不好的,一脚下去命就没了。

燕十九听完,觉得她说的也很有道理,不过,世间多是猪狗辈,能活着已经很好了,死契活契在权势人家看来并无区别,也不是人人都能像素素这样用心去看人的。

想着,侧目去看,斑驳的月光下少女清丽的容颜笼罩着朦胧柔美的白芒,心里升起一股难以眼说的感情,充满宁静和温暖。

很久很久之后,终其一生,也无法忘怀今夜的场景。

今夜的月光和今夜的美人如此动人。

天方蒙蒙亮,隔壁响起凄厉的叫声。

掀开被子一跃而起,小姑娘的脸上残留着睡衣,跌跌撞撞跑出来,连声问:“出什么事儿啦?”

燕十九打了个呵欠:“隔壁抓jian呗。”

话一出口,两人面面相觑,门口看见一熟人,抓住琴师的头发,挥舞着尖锐的指甲往她脸上招呼:“你个吃里爬外的东西!”

一袭翠衣,竟是那日在台上翩翩起舞的翠儿姑娘。

“呀!”倒抽一口冷气,对上燕十九疑惑的目光,小姑娘赶紧摇摇手:“我想起来啦,昨天见到的那人是那个什么糕点铺子的东家,和翠儿姑娘一起跳舞的。”

燕十九眼神一下子变了,意味深长的说道:“脚踏两条船翻船了。”

对峙

“男人骨子里就是谈话好色的。”

“女人也一样。”

两人对视一眼,叹道:“谁不喜欢好看的人呢?”不过也有例外,素素第一次见燕十九,蓬头垢面,衣衫朴素,窝在简陋的厨房煮着香喷喷的鱼汤,燕十九穿着一身风流的青衣衫子,脚上踩着一双黑色的皂角靴子,她还记得那靴子的纹路,银色的祥云纹看起来富贵极了,现在想想,记忆里的初见总是美好的,而更难的是离开记忆的滤镜,现实里的燕十九同样是个非常令人心动的人物,他英俊不凡,体魄健壮,武艺高强,性格温和爱笑,对人也十分诚恳,最重要的是,燕十九很在乎她的想法,并不是一味的宠爱和给予就叫爱情。

她见过皇帝也见过皇子。

皇帝爱色,颜色好的美人就像那温柔甜美的软玉糖果,能令他放松,皇子爱年轻的富有情趣的美人,最好是琴棋书画精通,还有略懂手工女红,他们更像是在找红颜知己而非爱人。

什么是爱情?

素素也不知道,但她只要牵着身边这个男人的手就会感到安心,想要和这个男人一起生活,一起游览山水,吃遍天下美食,走到再也走不动了,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慢慢的死去,这将是件多么幸福而美好的事情啊。

然而这份想法,很快就被打破了。

夜里飘起小雪,窗外一片寂静,忽然响起有节奏的敲门声,三长一短,来者等待片刻,再次敲门。

“谁啊?”

燕十九拦住素素,转身进房提刀出来,脸上冷凝:“素素,你先进屋。”

素素心里一紧,知道自己只会成为燕十九的累赘,转过身,耳边忽然响起一声轻笑,那笑声轻飘飘的像一团棉絮,尾巴拉的又软又娇,素素想起翠儿姑娘跳舞的那个晚上,另外一个台子上唱戏的戏子,他的声音也是这样娇软。

但这是个男人。

一个双眸赤红的男人,看见他出现的瞬间,燕十九全身肌肉绷紧,宛若一把出鞘的绣春刀,他解开刀鞘的搭扣,缓缓抽出长刀。

“燕一。”

燕一?

燕十九的同门吗?

被称为“燕一”的人嗤嗤的笑了,目光透过燕十九不动声色的看着素素,低声说道:“娘娘,万岁爷对您朝思暮想,特令属下前来接您回宫。”

她的心一下子凉透了。

雪花飘落,纤长的睫毛缓缓眨了眨,她慢慢的笑了,宛若雪莲绽放,燕一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笑容,凄厉决绝,遍数整个皇宫也无法找出这样的笑颜,而且她的性格非常有趣,就像一块内蕴宝玉的石头,仅仅是缝隙里透出的珠光就能令深陷黑暗里的男人爱不释手。

燕一忽然就明白了皇帝的执着。

美人如花搁云端,面对如此美色,便是与人有染,皇帝也舍不得动她一分一毫。

“要我回宫?不,那从来就不是属于我的地方,那是冰冷的沾满鲜血的人间炼狱。”一瞬间,脑海里走马观灯的闪过许多记忆,那些几乎已经遗忘的画面却深入骨髓的刻在灵魂里,笑容温柔的贵人,穿着最喜欢的衣裳死在盛开的话树之下,她们明明约好了来年一起赏花吃月饼,可皇宫里的那些高高在上的主子连这点奢望都不愿意满足。

“曹氏。”

那样美好的贵人,那样温暖的灵魂竟然只是男人嘴里冷冰冰的曹氏。

滋养贵妃,特许曹氏葬于西郊皇陵。

她去过西郊皇陵,庞大的陵墓群白的吓人,贵人就躺在最角落的地方,巴掌大,上面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不会有人祭祀不会有人来扫墓,皇家不许。

少女漂亮的眸子里泛起浅浅的波光。

她又想起了白衣。

说来奇怪,只见过白衣一面,却怎么也忘不掉,反而是四阿哥和四福晋,高高在上的尊贵人儿,如今想来苍白如剪纸,中剩下光秃秃的影儿。

白衣死的真漂亮啊。

她奔跑的时候散发出漂亮的光芒,她躺在满身的血泊里,却美得令人窒息。

她想白衣。

她不想成为下一个四福晋。

人生来是自由的快乐的矫健的,要是有人剥夺她的快乐她的矫健她的自由,那她便……

“我不会跟你去那个鬼地方,除非你带着我的尸体,否则我便是死也要死在外面,和这里的天这里的地这里的人……”她看了一眼燕十九,燕十九的眼神温柔极了,这给了她莫大的勇气:“死在一块儿!”

她踮起脚尖,扬起脖颈,亲在燕十九的脸上:“你要是杀了他,也一块杀了我吧。”

燕一听过无数的死。

站在台阶上的少女身披白雪,夜风吹动乌发,雪白的近乎透明的脸庞冰冷而决绝。

这样一个女子……若是死了……

燕一摸了摸心口,泛起一丝酸涩。

人们对于美好的事物总是不由自主的带着一丝怜爱,她的灵魂不比她的脸庞失色,甚至要更加出色。

美丽的灵魂加上美丽的容颜……

燕一拔出手里的刀。

他用刀,也是绣春刀,刀锋凌冽,采用唐朝陌刀的样式改进而成,刀长三寸,比燕十九的刀短了一半,却十分适合袖中藏刀,达到暗杀出其不意的效果。

那晚的雪下了一夜。

第二天起床,院子里凌乱的脚印被新雪覆盖,只余两旁的银杏树上伤痕累累,昭示昨晚激烈的战斗。

燕十九坐在回廊下,一手端正粥碗,一只胳膊吊起来,慢吞吞的喝粥,喝一口,想一想,再喝一口,嘿嘿傻笑。

“笑笑笑,你笑个鬼啊!”

燕十九咳嗽一声,回头,盯着素素看,目光灼灼。

素素抬手推了他一把:“你傻啦?”

燕十九放下粥碗,一脸严肃,素素的心也提了起来,听见他慢吞吞的说:“你昨天……是不是亲我了?”

昨天晚上,就搁这地儿,小姑娘踮起脚尖亲了他一口,香喷喷软绵绵的嘴唇印在他脸上,燕十九今儿早上愣是没舍得洗脸,顶着半脸胡茬子傻笑了一宿。

“你是猪吗?”

“咋说话呢?”这丫头咋提上裤子不认人呢?燕十九立刻急了。

素素收掉粥碗,冲他嚷嚷:“闭嘴吧你,昨儿差点让人削掉一只胳膊,就不能安生些吗?”

昨晚战斗激烈,素素的心一直提着,燕一很强,强的有些超乎常人想象,全程都压着燕十九在打。

不过后来燕一也没要燕十九的胳膊。

他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了一眼素素,然后跳上墙头,一阵风吹过,人就不见了。

一个奇奇怪怪的皇帝特使。

“当当当。”

“谁啊?”素素按下燕十九:“你给我坐好不许乱动。”

燕十九揉揉鼻子,无奈笑笑。

江湖上风里来雨里去受过更严重的伤,却第一次享受被呵护的待遇,一时半会,有些手脚不知道该怎么摆放了。

正想着,前院传来惊呼。

“素素!”

青衣的影子一闪而过,少女一脸苍白的保持着开门的动作,她对面站着个人,一个熟人,大红的衣裳,一袭黑发用玉冠竖起,明明是极女气的装扮却被他硬生生传出惊艳绝伦的颜色,红色的眸子似笑非笑:“早啊两位。”

“燕一!”

卧槽卧槽卧槽,为什么这家伙出现在他家门口?

两人惊讶的表情取悦了燕一,燕一笑眯眯的说:“你们家对面就是我的房子,作为新搬来的邻居,以后还请多多关照啊。”

擦!

燕十九大步流星,转身回房。

劳资的刀呢?

劈死这家伙!

翠儿姑娘

冬末春初,万物复苏。

一时间,琴师的风流韵事人尽皆知。

小镇不算大,从镇头到镇尾不过一个时辰,镇口竖着一块石盘,以朱笔为批,上书“徽德镇”,徽德镇又叫红枫镇,镇子两边栽种了许多枫树,秋天红枫满天,灿烂如霞云,因此得名红枫镇。

镇内有溪流贯穿,逞十字装,每天早上,翠儿姑娘坐着镇上最漂亮的花船来到素素家门口,漂亮的裙子用最好的云锻织造,上绘着鸾鸟的图案,行走间裙角绽放,层层翠光流转,美若人间仙子。

“她可真美啊。”

素素情不自禁的赞叹。

说这话时,燕一和燕十九同时抬眸,燕一捻起一枚朱果,咬开薄薄的表皮,汁液甜美微凉。

“她一直这样?”

“啊。”

燕十九点点头。

人美而不自知,明明是耀眼的牡丹,国色天香,却偏偏去羡慕路边稍有些姿色的野花。

燕一摇摇头,眼里弥漫出一丝笑意。

“她哪里好看了?”

“哪里都好看啊。”素素说,翠儿姑娘撩开裙角,抬起绣鞋,用力一踹:“开门啊,我知道你在家,开门啊,有本事勾引男人你有本事开门啊!”

“这……”

素素咽下口水,喃喃:“太过凶悍。”

过了一会儿,说起翠儿的裙子,那是滇南独一件的衣裳,那位糕点铺子的少东家花费黄金千两,令数十位绣娘耗时三年而成,每当翠儿翩翩起舞,那图案上的孔雀栩栩如生活灵活现,宛若生物。

听完,燕一嗤之以鼻,斜斜昵过一眼,眉梢流淌出一段诱人的波光,眸子倒映出那张绝色的容颜,淡淡道:“宫中宝库有一件雪蚕丝制成的衣裳,白日如雪山笼罩光辉,霞光万千,夜间似月宫霓裳,聚集万千月华,堪为稀世珍宝。”

说完,又看着素素,素素眨眨眼,哦了一声,抓起果子塞进嘴里,头一扭继续看热闹。

燕一:“……”

燕十九:“噗。”

合着他刚刚的话白说了?

燕一咬牙切齿:“我说宫里的宝衣甚美。”

素素很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这人没毛病吧?

“我知道啊。”

“然后呢?”

“什么然后啊?”

莫名其妙的。

“你不是喜欢吗?”去皇宫啊,要多少有多少,成千上百的衣裳,数不尽的金银玉器都是你的,燕一隐隐带了一丝恶意,他能预料,只要素素进了后宫,将会得到怎养的宠爱,而那些穷极一生都无法得到的女人们又会在嫉妒的驱使下做出何等可怕的事情。

后宫四足鼎立,四妃借太子的事情,以四阿哥为矛成功干翻了贵妃,现在皇宫又想塞人进去,还是皇帝千方百计想得到恨不得用心尖尖去护着的女人。

呵。

那帮子女人要疯呢。

“喜欢一定要得到吗?”素素隐约感受到燕一的恶意,眨眨眼,慢吞吞的说道:“有欲望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放任欲望的人。”

“放纵欲望的人?”燕一面露讥笑:“人岂能无欲?无欲无求者,庸人也。”

“庸人?”

“庸人。”

素素叹了口气,她笑起来的样子美极了,目光所及之处,绿色的裙角扬起一片激荡的尘埃,过来看热闹的人们为翠儿的娇蛮纷纷叫好,喝彩声里,一道素白的身影颤颤巍巍的出来,清丽苍白的容颜缓缓滑落一滴泪珠:“姐姐……”

众看客里多为男性,难免升起一丝怜香惜玉的心,琴师怀里抱着白玉黑檀的琵琶,俗话说的好,女要俏一身孝,她如今一身白衣,虽说不是戴孝,却生生俏丽了三分,翠儿如娇艳的牡丹,琴师就像水边生长的白花,我见犹怜,摇曳生姿。

“呸。”翠儿见不惯她这副样子,三两步上前,一把夺过她怀里的琵琶狠狠砸在地上,一抬手,芊芊五指抓住琴师的头发,啪的一声,一耳光大力甩上去:“贱人,就知道勾引男人,我让你勾引男人,先撕了你的脸皮子,再撕了你的嘴。”

琴师平日里只需要坐在凳子上拨弄琵琶,根本不是常年练舞的翠儿的对手,三两下就被打在地上,假哭变成真哭,涕泪具下:“姐姐又不是他明媒正娶的太太,我不过是好心帮帮姐姐,如今却被姐姐又打又骂的。”她一跃而起,冲到水边,做势要跳:“我还不如死了干净。”

“姑娘不要啊!”

男人们的脸说变就变。

翠儿冲上去,一脚踹过去:“下去吧你!”

“噗通”

“咕噜噜。”

湖面上的一双素白的指尖挣扎片刻,一圈白泡泡消失,说救人的男人面面相觑,谁也没动手。

人,是翠儿踢下去的,也是翠儿救上来的,她穿着一身湿漉漉的裙子,黑色的头发打成咎子,混不在意的捡起掉在地上的宝石发钗塞进怀里,临走前还不忘再甩琴师两耳光,吐一口唾沫:“要死就去死,别在这儿装模作样的,有胆子抢姐姐的男人却没胆子承认?”

嗤笑一声,不去看瑟瑟发抖的琴师,转身走了。

她走的趾高气扬,走到一半,听见小小的声音:“这位姐姐,这位姐姐。”

扭头一看,倒抽一口冷气,呵,好漂亮的姑娘,面若桃花,眼如星辰,一双黑幽幽的眸子就像养在水银里的两颗黑珍珠,干净漂亮。

翠儿的脾气是真的爆,但她属于发泄后就没事的人,柳眉一样,荡开几分笑意。

“小姑娘有事?”

这么漂亮的小姑娘说话的声音也好听,比她听过的都好听,还有这身段……

翠儿不动声色的扫过巴掌细的芊腰,陡然空气变得凝固,两道可怕的视线冷冷的落在她身上,透过小姑娘身后的缝隙隐约看见两道散发着冷酷气势的身影。

素素眼巴巴的看着那条裙子,虽然落了水,湿哒哒的,但是这条裙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薄薄的水雾遮住翠色的孔雀,平添一分神秘。

“你这裙子卖吗?”

“不卖。”

翠儿脆生生的说,然后等了一会儿,她想,这小姑娘不按常理出牌啊,听见一声“哦。”小姑娘道了声谢,反身进屋去,翠儿眨眨眼,歪着头想了想,噗嗤一声笑了,溜溜达达的上了花船,往家里去了。

“她不卖呢”

“不卖?我可以抢啊。”

“不需要啊。”

“想要就去抢,不给杀了她。”这简直是强盗逻辑,素素摇头:“我不喜欢杀人,她要是肯卖,我又买的起我肯定会买,她要收肯卖,买不起的话我不会买,她不肯卖那我也不买了,人人都有心爱的东西,夺人之物来成全自己的欲望,那也是不开心的。”

燕一气的眼皮子直跳,小丫头坐在回廊下剥豆子,燕十九换好衣服出门,两人凑在一块嘀嘀咕咕,素素整好衣服褶子,往他兜里塞了几枚铜板,说:“中午你就在武馆吃,买三荤两素的菜,要有鸡腿儿的。”

“行。”

燕十九应了,他如今找了份正经工作,每月能领二两月钱,又因武功高强,短短数月便连升了两级,馆里本想叫他跟车押镖,赚的更多一些,但素素住在镇上,身边有个敌我不明的燕一,再加上押镖往往要三五月的实在舍不得,便推了差事,只安心教导武馆弟子。

路过燕一身边,想了想,拍拍对方的肩膀:“你还是找份正经事吧,别整天打打杀杀的。”

燕一脸色一变,咬牙冷笑:“滚滚滚。”

燕十九从容滚出家门。

素素剥好豆子,收拾好凳子,鸡毛掸子挥舞一半,手臂叫人扯住,扭头一看,燕一笑容满面。

“有事啊?”

“有事啊。”

放下鸡毛掸子,素素的袖子卷到小臂处,她的手臂很白,白的像一块晶莹无暇的美玉。

燕一没忍住,看了好几眼。

无论怎么样的男人对于美色都无法抵抗,柳下惠之所以坐怀不乱,只是美人不够美罢了。

素素捏不准他想干嘛,眼下没啥要紧的事情,便开口追问:“啥事啊?”

燕一在这儿等着呢,两道眉毛一挑,说道:“燕十九说的有道理。”

先是一惊,素素脱口而出:“你脑子没病吧?”刷的一下,看见燕一脸色一变,赶紧解释:“你平日和燕十九挺不对付的,怎么忽然就……”

燕一没说话,嘴角一动,扯出个阴森森的笑,两只胳膊肘的鸡皮疙瘩直往外冒,素素赶紧放下衣服,往外走:“你也别生气,我也就随口说说。”

给家里的鸡鸭喂水,又喂了些刚挖的蚯蚓,然后锁上门:“找工作这事儿不能急,遇上感兴趣的工作自己做的也开心,遇上不敢兴趣的,做着也难受。”

主要还是燕一不差这钱,燕十九偷偷摸摸的跟她说了,自古以来三种职业最赚钱,有利无本的妓子,不劳而获的小偷以及最后一个也是最最赚钱的——一本万利的杀手。

燕十九是杀手里的头牌,干两份活领两份薪水,而杀手里最最拔尖的三十年前是燕老三,二十年前是燕一,直到现在也没人超过燕一的。

他的名牌价值万两,从来没失手过,更是成为了一个可怕的传说。

最可怕的是。

这个杀手,他也是领两份工资的。

说到此,将脸埋入掌心,青年狠狠抹了一把眼泪,颇有些挫败感。

素素带着燕一去镇上的铺子找工作,打铁铺子太热,杀猪摊子太脏,卖包子的又太油腻,一个时辰转下来,除了满身大汗外,并没有别的收获。

素素擦了擦头上的汗,坐在凳子上,这里的凳子是镇上的居民用木头做的,外表刷上一层透亮的漆,放在遮阴的树下,夏凉冬暖,方便行人。

鼻端飘来包子的香味,正值午饭,她索性买来两个包子,递了一个给燕一,她头上还带着厚重的黑色的帘子,这样的帘子更类似于药堂里不能见人的病人所佩戴的东西,纵使身姿婀娜,也鲜少有人前来搭讪。

“你是来找工作的?”

面对少女的不满,燕一笑眯眯的捏开包子皮,挤出肉馅丢到地上,咬了一口才说:“当然啊。”

“哎哎哎,别扔啊,那肉馅很香的。”

素素叫道。

“给你吃?”

燕一作势要挤出第二个包子的肉馅。

“等等!”素素赶紧叫停,燕一挑了挑眉,露出一丝邪魅的笑意:“不是说很香?”

素素当然不想吃燕一剩下的肉馅,且不说别的,单此人阴晴不定的性子,就很难下咽,只好转移话题:“你到底想找什么样的事儿啊?”她吃完包子,扳手指算了算:“咱们一早上跑下来至少找了十几家店铺,上到金银玉器绫罗绸缎,下到街边卖猪肉包子的,你一个都看不上?”

“看不上啊~”

“行。”

素素算是明白了,这人根本不是来找工作就是来找茬的!

吃完包子,剩下的荷叶纸和包子皮放进袋子里装好,带回去给家里的小鸡小鸭吃,稍稍休息片刻,两人重新出发。红枫镇并不大,一天下来能走好几圈,除开看过的店铺,就只剩下镇上唯一一家戏班子,也就是翠儿和琴师待的地方。

他们去的时候,琴师不在,四四方方的高台上搭满红绸子,台上人来人往,台下翠儿姑娘一身大红的衣裳,半脑袋的金钗珠花,搁那儿嗑瓜子。

“姐姐好啊。”

翠儿一回头,满脑袋的朱钗撞在一块儿,叮叮当当的响,定睛看了一会儿,认出了素素,噗嗤一笑:“小妹妹你这搁哪个药堂子出来的呢?”

素素羞道:“全是这脸,见不得人哪。”

翠儿回忆起惊鸿一瞥,脑海里浮现出绝色无双的容颜,便是泼辣干脆如她,说话也带上两三分柔和:“女人的容貌是老天爷的恩赐,漂亮的女人应该大大方方的展示出来,让那些狂蜂浪蝶前赴后继神魂颠倒。”

少女摇摇头。

翠儿挑眉一笑。

也罢。

又递过来一把瓜子,素素磕了两把,说:“我们想见见班主,我这儿有个人,想试试唱戏。”

“唱戏?”翠儿往后一看,正对上一双含笑的眼眸,明明是初春暖阳,却遍体生寒,无端端打了个哆嗦,更奇怪的是这人生的体态风流美艳,赤红的眼睛更是十分罕见,在素素提醒前她竟然没有注意到分毫。

对方含笑,直勾勾的打量她。

心里一突,翠儿撇开视线,嘴里瓜子也不香了,说:“我们这儿的戏班子不是什么人都收的。”

她总要拿乔,却瞥见一抹流转的宝光,那是一枚精美的红宝石簪子,少女悄悄的递过来,撩开帘子,露出漂亮的脸蛋儿,嘴里说着轻巧的话儿:“姐姐帮我们引荐,成与不成,全看缘分。”

手里收下簪子,带两人往台子后面走去,红枫镇只有这么一个戏班子,竞争少资源多,台柱子能歌善舞,长得漂亮,戏班主是个聪明人,除了唱戏外,戏班还有歌舞的表演,每逢年节,便让人抬着专门定做的台子,台子上站着穿的漂漂亮亮的翠儿,沿着红枫镇跳舞,人都是好色的,大抵是不分男女,翠儿身上那件衣服也是第一次跳舞之后,找上门来的点心铺子少东家做的。

说起点心铺子的少东家,那日素素远远瞧过,是个模样周正的男人,但若说有多俊俏,却也谈不上。

日后与翠儿闲谈,说起此事,翠儿嗤笑道:女人挑男人,要么看颜要么看钱,有钱者,一世富贵安康无忧,有颜者,夫唱妇随情意交融,他虽说不上英俊,却是有钱里面长得难得的好,你姐姐我就喜欢有钱的男人。”她眺望着碧蓝如洗的苍穹,白云悠悠,叹道:“有钱多好啊……”

素素点点头。

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有钱没什么不好的,她要是没苏娜姑姑给的银子,只怕过得还不如翠儿呢。

不偷不抢不骗,翠儿用自己的青春貌美,换对方的真金白银。

先前说过,戏班班主是个聪明人,既然是聪明人,在见到燕一的时候,他的眼睛明显亮了一瞬。

燕一一开嗓,这眼里的光就像两个明晃晃的大蜡烛,既热情,又真诚。

“好嗓子!奴家行走江湖数十年,见过无数大家,从未听过如此动人的嗓子。”

略带沙哑的声音勾起心里的愁绪,尾音颤颤,透出一丝苍凉。

“我是戏子养大的。”

回去的路上,燕一忽然开口。

“嗯?”

彼时天色已黑,乌云遮住明月,丝丝缕缕夜风吹拂,冬末的寒冷,初春的陡峭,直叫人骨头哆嗦。

小姑娘忙着踩影子,踮起脚尖,雪白的素缎子底的鞋子上颤动两支绕梅。

闻言,忙抬头:“你方才说什么?”

燕一难得的不笑。

他一天十二个时辰里有十个时辰是在笑着的,杀人时,放火时,刑讯逼供,抄家灭门的时候,那嘴角的笑容彷如地狱恶鬼,令人心胆具寒。

杀人如麻的燕一不笑的时候,那是他心情最差的时候。

小姑娘对这份恶意浑然不觉,眨眨眼,轻声问他:“方才我没注意,你要是在意的话可以再说一遍。”

燕一轻笑起来。

如牡丹绽放。

凝固的空气缓缓流动,他垂下眸,耳边响起小姑娘踩影子的细微响声,他脑海里勾勒出场景,甚至不用回头,那双雪白的近乎月光一般的脚尖踩在他的影子上,燕一晃晃身体,摇动的暗影从脚尖溜走,小姑娘惊呼一声,踮起脚尖追赶着。

无聊的游戏。

捻起袖子,叠出漂亮的折痕,男人慢慢往前走,嘴里说:“兰州刺史爱听戏,整个兰州城最好的戏子叫玉兰生。”

玉兰生生的清俊貌美,温柔内敛,初见他的人都说,若不是事先知道玉兰生是戏子,观他行为举止还以为是哪个大家公子。

这样的玉兰生吸引了许多人的爱慕,其中包括兰州刺史,能够一手遮天的人物。

他将玉兰生囚禁,打断他的傲骨,任何为玉兰生求情的人,都成为兰州城的一抹亡魂。

燕一是他的儿子,庶出,兰州刺史夫人是正白旗出生,正儿八经的旗人格格,见过的腌臜事数不胜数,她忍得,燕一的生母出身青楼,是兰州首屈一指的红倌,一曲琵琶曲冠绝天下,昔日兰州刺史为博美人一笑一掷千金,八抬大轿迎新人进门,一袭水红霓裳凤冠霞帔,一巴掌一巴掌打在刺史夫人脸上。

彼时,所有人都在看她的笑话,记忆里那是个端庄秀丽的女人,端着格格的架子,一身冷傲的贵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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