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死灵戒指
死灵戒指是一道咒术,也不仅仅只是一道咒术,或可说是活的咒术。没有人能完全理解它的存在。即便是东极人所知,那也只是能够唤醒亡灵的咒术。枯骨会接受死灵戒指的号召和指引,尽管它们毫无自我意识。这正是一道施加于死者的魔咒。
这枚戒指源出东极,但并没有多少东极人对其知根知底。或许曾经有人知晓死灵戒指的力量,但岁月已经将这一份智慧给埋藏了起来。
七百年的历史,鬼妖伦桑的传说,能给东极人一份警告,但警告往往会延伸出代价,而且是死亡的代价。东极人铭记着那段恐怖的历史,但很不幸的是,他们没有吸取足够的教训,也没有剖析那段恐惧,以致于再度降临时,他们依然感到困扰。
然而,死灵戒指并没有东极人想象的那么恐怖。所谓死灵戒指,或可说是人心的产物。它所具有的力量也并非那般使人绝望。如果人心足够坚定,完全可以控制这种力量,但人心往往经不住诱惑,至少浪人希波经受不住。
落日余晖,他们的眼前是一座大山,翻越之后就是潮汛之地。
他们找到一条小溪,打算今晚就在溪边过夜。希波似乎双目茫然,只是呆呆的站着一旁。影姬就安静的坐在火边,她的面容一如冷漠。不一刻,影素打来一只野兔,足够三人解决晚饭。
“你与之前不一样,”影姬看着火光,冷道:“为何会有变化?”
“什么?是在说我吗?”希波答道。他能感觉到那小女孩身上的寒气,似乎觉得她很敏锐,即便是细微的变化都逃不过那双明亮眼眸。
“如果你不好好回答,我的剑会如同苍鹰一般啄掉你的眼珠。”
“可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我没有任何变化。”他是很平静的说出这句话的。如果在半日之前听到那小姑娘这样的言语,他绝对会感动战栗,惊恐,甚至猛然后退,但现在他内心却似乎很沉稳。
影姬突然拔剑,薄如蝉翼的剑刃已经抵达希波的脖子。她问道:“你丢失了一样东西,这就是你的变化。”
影素立即阻止了妹妹的动作,说道:“如果你对这个浪人有何不满,只需赶走他,没必要割开他的脖子。另外,他到底丢失的什么,让你如此警惕。”
“畏惧,”影姬淡然,指着希波的眼睛说道:“姐姐,你看他的眼神中毫无畏惧。你可要想一想,半日之前他不是这样。”
影素立即觉察出变化,猛然警醒,便上前扯住希波,对其说道:“你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这是如同死者的眼眸。你不是希波,至少在情感中不是这个人。”
她感到惊异,希波为何会有这种变化。难道是邪魅附体,但所谓邪魅只是糊弄人的鬼话。
然而希波真的是被另一种东西附体了,却不是邪魅。
希波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无比邪性。他开口对影姬道:“如果你能一剑杀了我,那我会非常感谢你,因为这正是我所需要的。”
“如果你需要的正是死亡,那我会满足你。”影姬手指微动,似乎就要驱剑割喉。
“不要!”影素急忙吼道:“妹妹,你知道的,我不会让你杀了希波。”
“他不是那个男人,虽然我并不知道他此刻是谁。”
“希波被什么东西控制了,”影素四下张望,接着说道:“这里很奇怪,或许是魅惑人心的怪物。”
“那也只是说明这个男人的意志不够坚定。如果是我,没有事物能够控制我。”
希波正是被那枚戒指控制住了,或许他的灵魂此时已经沉睡。
“既然你不愿杀我,那就收起你的剑吧。”希波说道:“我还要去潮汛之地,虽然成为尸体更方便我行动,但这活人也不是不能驱使。”
“你到底是谁?”
“鬼妖——伦桑!”
即便他声音邪乎,但影素和影姬并不觉得可怕。影素也知道鬼妖传说,但在彦族人眼里,那根本不值得恐惧。或许所有彦族人都不懂得恐惧,毕竟他们只是影子。
半月之前,乃环之地的幽暗沼泽深处,鬼妖封印被凶将孓熙破除,伦桑因而复苏,其与孓熙开战,并对孓熙施展死亡之眼,但孓熙不死之身,死亡之眼毫无作用,而伦桑的本体却被孓熙斩杀。同时,死亡之眼也随即毁灭,但只要死灵戒指一日不灭,鬼妖便永不会消失。
死灵戒指才是伦桑之根源。
伦桑在那时就已经知道,那个左手拿刀右手握剑的男人正是他的克星。同时,他也明白,他或许永远也无法与那个拥有不死之身的男人正面匹敌。
天色已暗,这一片区域显得极为寂静。那微微火光闪耀,却不足以照亮一片黑暗。
“或许在你们的眼里,所谓鬼妖根本不值得恐惧。”伦桑说道:“事实上,如今的我只是经历了让人难以想象的事情。我憎恨这片土地,憎恨所有东极人,因为他们毁了我最心爱的事物。”
“我对你的故事不感兴趣。”影姬冷冷道,同时收了剑。
“我妹妹并不知鬼妖为何物,不过,我或许可以听听你的事情。毕竟七百年的历史,或许我能学到一些东西。不过,我不希望你伤害这具身体。浪人希波对我怀有追求,而我并不反感。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懂!”他回道:“我曾经也是人,明白人之情感,甚至我至今都为此而活。”
“你需要一个聆听者,”影素说道:“只要你之后把希波还回来,我愿意做你的聆听者。”
“等我找到尸骨,我也不愿留在这具身体里。这个男人一直在抵抗,他并不是这么容易就服从于我。”他缓缓坐下,但他却远离那堆火焰,毕竟鬼妖惧怕真火。
伦桑开始讲述他的故事。他似乎是很平和的在讲述,但这平和会随着故事而逐渐消失。他说:“曾经有一个采药的姑娘,我愿为她而生,为她而死。她叫紫莹,治好了我的绝症。她本该成为我的王妃,但我父王,那个好色之徒竟做出卑鄙之事……紫莹离开我了,我也离开了王宫。我抛弃了王子的身份,成为游者。我游走于东极各个地区,只为寻到她的下落。然而我见她最后一面,却是在棺材之内。我愿和她死在一起,永世同眠。我抱着她,永远的沉睡在棺材之中。下雪了,寒风呼啸,那片沟谷被冰封……她消失了,我再也无法拥抱她的骸骨。她的骸骨去了哪里?我憎恨东极人,是她们掘坟,把她火化……”
“我的骨骸也被移走了,他们把我葬在王陵墓,可恨!可恨!我要和紫莹在一起。对,是的,我踢开那厚厚的石棺,砸碎那隔绝的墓碑。哈哈,他们知道这座坟墓被毁了,里面的枯骨出来了。我走进王宫,将那好色之徒掐死……那群可恶的咒术师,他们将我焚烧!火!我讨厌火!我被烧成了一枚戒指,自称是死亡之眼的咒术师得到了这枚戒指。哈哈,他想利用我,可是他很不幸。我夺得他的死亡之眼,也夺得他的身躯。”
“那之后,他们称我为鬼妖……我要摧毁好色之徒的王朝,就如同他们摧毁了我和紫莹的爱情。我使用死灵的力量,唤醒墓地的枯骨,聚集十万之众,肆意践踏东极人的土地,随心所欲杀害东极人!啊,那太痛快了,让我无比兴奋,我渴望他们的血,就如同我曾经渴望紫莹一样……可是,我失败了,可恨的咒术师封印了我。我沉睡,沉睡,不知何时会醒来……”
听完这个故事,影素微微叹息,但她并不会心生同情。她说道:“我只是聆听,聆听而已,我不做感慨,因为我内心没有感慨。不过,我想问你,你还要找东极人报仇吗?”
“东极人不死绝,我伦?一日不得安息。”
“那你的仇恨可真重。”
“区区鬼妖,你做不到的。”影姬突然冒出一句:“东极人不会死绝,即便会,也不是你做到的,”
“你竟然帮着东极人说话。”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愤恨。
影姬却瞟来一记眼刀,如寒冰一般,冷冷道:“在我眼里,鬼妖微不足道。你只是东极人眼中的恐惧,仅此而已。”
影素接着说道:“或许在另一个人眼里,你会更加微不足道。如今的北大原,东极人或许是弱小的,但他们已经服从一个人的意志。在这个人的意志之下,东极人的生死或许将由他来主导,而不是你这鬼妖。”
“我可汇聚十万枯骨,任他是谁都不得阻挡我对东极人的仇恨。”
“如果你这句话是当着战神所言,或许你已经被火化了。”影素说道:“如今北大原,鬼妖传说不足为道。战神罡魁已经笼罩了这个世界,主导战争秩序。”
“不必言罡魁,单说他手下的一个将军,就会让你这鬼妖束手无策。”影姬冷道。
影素也想到了影姬所言的是谁,于是接话道:“你因死亡而生,或许不死之人就是你的克星。罡魁座下,不死孓熙,正好可压制你这鬼妖。”
“不死孓熙?”他猛然想到那个左手持刀右手持剑的男人。他微微低头,张狂的声音也收敛了许多,沉吟道:“难道他就是孓熙!”
月挂中天,已是午夜。溪边的火堆依然,影姬和影素坐在火堆两边。火光照射下,能揭开一片黑暗,但火光微弱之处,伦桑显得孤独。
这一夜是个不眠夜。或许在死灵戒指出现之时,影素和影姬就不会安睡了。
“你们要去往何处?我的聆听者。”伦桑朝这边喊道。
“潮汛之地。”
“那也是我的目的地,”他说:“七百年前,我与东极人三场大战,而那潮汛之地正是战场之一,那里有我三万枯骨,它们沉睡在黑色的泥土中,等待我的降临。”
闻言,影姬想起白天里被她轻松收拾掉的那具枯骨,于是说:“那就是你的士兵?一副骨架子而已。那种东西很弱。”
伦桑猛哼一声,“你们只是不知道枯骨的力量而已。哈哈!我的枯骨很强大,被其杀死的人类,也会变成它们中的一员。待我唤醒三万枯骨,不消十日,就能变成十万。”
影素叹了口气,摇摇头,低语道:“这鬼妖可真猖狂,可我却无法对其下杀手。希波啊希波,不知你是怎么被鬼妖附体的?”
她突然回忆起先前鬼妖所讲的故事——难道是戒指?鬼妖说过死灵戒指。
或许影素想将鬼妖从希波身上驱逐,但在此之前,她无可奈何的要跟这七百年之亡灵同行。他们将要一同前往潮汛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