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祭师巫涯（四）
明亚显然兴奋不已，他已经有很久没有兴奋过了。自从帝都之战开始，他就一直忧郁着。战败后南逃，一路上也再没有笑过。他忍受着王族被罡魁覆灭，族人惨遭杀戮的痛苦。他的仇恨掩盖了内心所有快乐的记忆，他只是凭借意志在努力振作。
此刻，仿佛被点燃了一盏明灯，灯光照耀明亚那内心的阴暗。
明亚激动的说道：“也就是说，如果我们找到盘龙洞，从这扇门过去就是南荒了，根本就不用走夏汉之桥。这道门的后面是希望之光照耀的美好世界，也是华洛王族再次崛起的起点。”
“但也并不是这么简单。”巫涯说道：“三千年前并没有通天江，南荒的种族和北大原的种族来往频繁。后来是那场连续七日七夜的大地动造就了通天江，阻断了南荒与北大原的沟通。古老的祭师祭祀大地，认为是大地的意志造就通天江，认为上天要阻隔两地，所以遵循天意的祭师们不得不将这道可以通往南荒的门封锁起来。代代相传，这就成了白祭师守护的秘密之一。”
氏偟思考了一番，对巫涯说道：“你可以带我们找到盘龙洞，但你并不确定封锁的门是否还能打开。”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巫涯说道：“我知道打开封锁之门的咒语，但我并不知道盘龙洞的具体位置，这得让我们漫山遍野的寻找。”
“茫茫大山，让我们去找一个在千年的传说里出现的洞。”兰九表示太过困难，似乎觉得比突破凯拔的防线而走上夏汉之桥还要困难。
明亚说道：“可能会很困难，但远比突破凯拔一万守桥军要简单得多。”
明亚已经打定主意要找到传说的盘龙洞。他觉得自己神不知鬼不觉的在北大原上消失，而后却在南荒组建一支威武的军队向罡魁复仇，这或许是让罡魁都始料不及的。
“事实上这并不是你们所预想的那么困难。”巫涯说道：“如果盘龙山中还存活着最古老的微灵，那么或许它会愿意告诉我洞口的位置。”
明亚的同伴从四名变成七名。他们开始向西南方行走，盘龙山就在汐沙之地的西南方。
他们穿过漫长的荒野，在穷乡僻壤寻求温暖的住所。他们在人迹罕至的地方吃着无味的食物，盯着烈日喝下被体温捂热的壶中水。他们的速度并不快，这是因为他们必须要保证明亚和巫涯不会精疲力竭。
他们一路上都很疲惫，因为四周的环境比他们想象的要复杂。他们在野草丛生的地方开辟一条简单的路，用长剑清理挡路的枝丫和荆棘。他们尽量绕过村庄集聚地，专挑偏僻的地方走。
当他们遇见河流时，就直接游过去，遇见山丘就爬过去。他们几乎可以挑战任何野外的困难，没有哪一块石头可以阻断他们的脚步。当他们走了三天快到盘龙山下时，天空中落下暴雨。
“这可能就是最后的暴雨了。”兰九突然诗兴大发，吟诵道：“狂风只是吹走我身上的疲劳，而滚滚落雨也清晰我身上的污浊。长久奔波，我看见来路隐没在乌云之下。未来之路，我看见雨后天晴，阳光照在那上面。”
听到兰九的吟诵，氏偟也就着调子说道：“我看见盘龙山矗立在灰暗的天空下，而那却是我们走向光明的地方。当乌云散去，阳光突显，我们看见盘龙山仿佛被清洗了一遍，山野间的光彩也比之前更加显眼。”
一路走来，氏偟都是扮作兰九的从客，不知不觉也沾染了吟游诗人的气息。
他们在凸起的岩壁下躲避暴雨，看见水流顺着地面的凹槽像蛇行一样快速流动，看见头顶的岩壁上也一排排落下水流。他们就躲在阴暗的石壁下等待乌云散去，然而这场暴雨却比他们预料的要长久一些。
他们透过灰蒙蒙的雨雾向远处看去，看见先前走过的树林齐刷刷的随着大风左右摇晃，旁边的河流也蠢蠢欲动似要洪水奔腾。他们看见近处的树叶被风卷起，在风雨中飘摇不定，不知会落到何方。
他们看见盘龙山就盘踞在山林上面，但乌云使得它模糊不清。他们看见脚下开始积水，衣服和鞋子也被雨水打湿。他们觉得这很凉爽，有些人甚至还想脱了衣服到雨水中好好感受一番。
暴雨在两个时辰后止息，然而太阳依然躲在乌云后。不过，东边的平原土地上已经出现了光芒，像是苍穹之光突然照射下来，让整块土地感受它的荣耀。也像是天明时，地平线上出现的光辉，让人感觉是新一天的到来。
他们走出岩壁，踩着泥泞的小路往盘龙山走去。这之后不久，他们头上的乌云终于散开，接着太阳的光辉落在他们的头上。在他们衣服被晒干之前，他们先感受到了炎热，于是他们又非常怀恋开始的那场激情的暴雨。
他们在山脚下看见一树山桃。夏季炎炎，那香艳的桃子激起他们的食欲。对他们来说，那一树桃子太显眼了，但桃树所处的位置却又让他们不太乐观。他们的面前是一处陡峭的崖壁，火红的桃子就在他们头顶。
“如果有人能自告奋勇的爬上这山崖，”明亚说道：“那我们肯定会非常感谢他为我们带来的甜蜜。我敢保证，那一颗颗饱满的桃子绝对比我们吃过的任何一种水果都要美味。”
“那就让我去吧，”兰九说道：“我绝对不是一只猴子，但我现在比猴子还馋嘴。谁叫这些野桃长得这么诱人呢！而它下面又有这么多巴巴望着的人。”
兰九把包裹和长剑都放在地上，跳起来抱住横插在崖壁上的树干开始往上面爬去。他顺着从崖壁上伸出来的树木慢慢接近上方的桃树，好在这陡峭的地方总有让他踩脚之地，那些树枝就像一条条从悬崖上伸出的手臂，总能稳稳的拉住他。
兰九的身手算不上很敏捷，但多亏这些树干，这悬崖也难不倒他。当他抱住那株桃树时，他使劲的摇晃。于是，山桃纷纷下落，就像从天而降的馒头。
下面的人都在地上摸索，将山桃全部捡起来。明亚早已习惯这种山野匹夫的生活，早就放下王的尊贵，与同伴们一起捡起桃子。他的衣襟里包了七八个桃子。或许这些桃子并没有他们初见时那么饱满，但也足以让他们感觉满足。
一名勇士选出最大的桃子在身上擦了擦递给明亚。明亚却将这颗桃子递给巫涯，他说：“老者优先，在这种地方没人会客气，所以你不能拒绝。”
在巫涯看来，这颗桃子似乎比任何山珍海味都要美味，比任何金银珠宝都要宝贵。他也万万没想到，如今的明亚王竟然如此屈尊降贵。
巫涯接过桃子，感慨的说道：“你会是一位很好的王，无论过去和将来，你都能得到最美的荣誉。”
明亚只是点点头，微笑道：“我现在深刻的明白，最美的荣誉背后是一群忠实的朋友。巫涯，你也属于这之中。不过现在，你就不要把我当王了，就如同氏偟和兰九一样，把我当做同伴。”
“你是王，在我这里永远不会改变。”巫涯说：“就算嘴上叫你明亚，但心里还是会在后面加上一个王字。”
“那你可真是个顽固的老头。”明亚笑道，然后他转头朝上面的兰九喊道：“如果你不快些下来，桃子就没你的份了。”
一行人饱饱的吃了一顿桃子。在阴凉的树下歇息一阵后，他们开始往盘龙山走去。
盘龙山，呈东北-西南走向，东南面的山区归属于潮汐族，西北面则是上川族占据。此山中道路繁复众多，多有猎户上山采猎。此外，上川族与潮汐族的往来交流也借助此山中的道路。
明亚他们并没有走上山中大道，依然选择偏僻的小路。他们在黄昏时进入盘龙山的腹地，在月亮出现之前找到合适的宿营地。
他们升起火堆，在虫鸣声中吃过简单的晚餐。饭后，巫涯取出龟甲，用枯叶燃起一团火焰。他往火焰中撒了一些奇怪的粉末，火焰立时变为蓝色。他叫其余人保持安静，因为他即将用祭师的方法召唤此处的微灵。
蓝色的火焰是为了吸引古老的微灵，而古老的微灵非常讨厌吵杂的人声。
巫涯闭着眼睛，默默的念着没人听得懂的咒语。他知道龟甲上的枯叶出现了生灵，但除了他之外，没人能够发觉。他不会睁开眼睛，因为古老的微灵会躲避他的目光。但那龟甲的枯叶上已经坐着黄橙橙的微灵。
微灵与白祭师是通过心语交流。当巫涯睁开眼睛时，微灵已经消失无踪。
巫涯对急忙跑来询问的明亚和氏偟说道：“我们要朝没有没有落叶的地方寻找，可是这片山地中四处都是落叶，地面上已经给铺的厚厚一层。”
“你是说朝没有树的地方走吗？”聪明的氏偟说道：“没有树的地方，草地，石林，悬崖或者山洞。”
“只能一处处试着，”巫涯问明亚道：“你觉得先去哪里？”
“草地吧，”明亚说：“希望在草地上，白祭师能得到明确的线索。”
第二天，他们朝着没有树的草地找去。他们在中午时分发现一片裸露在阳光下的开阔地。于是，白祭师继续召唤微灵索求信息。蓝色的火焰在阳光下丝毫不起眼，但古老的黄色微灵却已经出现在龟甲上。
当巫涯睁开眼睛时，他说道：“这里并不是没有落叶的地方，风可以把树叶吹落到此处。”
“或许我们要去山洞试试，”明亚说：“不过，要找到避风的山洞，否则那里面也会存在树叶。”
“在找到山洞之前，还有一件事，”巫涯说：“此处的微灵说，最古老的微灵确实存在于洞中，只有它才知道盘龙洞的所在。此外，微灵给我留了一道谜题。在这山中不会死去，永远都在重复同样的动作。我想知道这是什么？而且上面还没有落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