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祭师巫涯（二）
巫涯从大道南行，穿过和族土地，来到雾族从芭罗河下游渡过，然后逆流而上往汋潮平原走去。他只是用最快的速度接近目的地，一路上没有片刻耽误。所以在一个月后，他已经距离目的地不远。
潮汐族的汋潮平原阻挡了他的前路，但他知道如何顺利穿行危机四伏的沼泽地。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在夜晚行进。
夜间，沼泽地无比安静，就像在月色下睡着了。
巫涯顺利走过沼泽地，进入一片树林。他摸索树林中的脚印，寻找了他需要的信息。当他看见树林中的尸体时，他知道此处发生过激烈的打斗。所幸的是，尸体中并没有发现他所熟悉的面孔。
在微微湿润的地面上，巫涯知道大约两日前下过雨。他寻找遗留的足迹，想要了解发生在这森林中的打斗。他检查那些死者的尸体，猜测他们的身份和死因。
“这具尸体是咼松将军的。”一名弟子说道：“我认识他。”
“那么这些人就是跟随明亚王南逃的人了。”另一名弟子检查其余尸体，说道：“几乎都是死于长枪穿刺，他们都是徒手在战斗。他们身上的伤口并不凌乱，应该是死于经过训练的长枪兵之手。”
巫涯看见那具白袍士兵的尸体，说道：“一名士兵在这里留下性命，而同伴却没有带走他。他的长枪被抢走，落到……”
巫涯弯着身子寻着痕迹慢慢摸索，然后走到咼松的尸体旁，“落到此人手里，然后此人用长枪杀死了这名士兵。”
巫涯并不知道这就是昊岽的士兵，更不会知道昊岽是凯拔的手下。当然，在此处发生争斗的原因，他就更不得而知了。但他得到可能的信息，活着的人经历重重磨难，此刻还在逃亡中。
巫涯试着推断发生在此处的事情。明亚王一行人逃到此处，发现敌人也追来这里，于是发生打斗。这些人为了保护明亚而被杀，但他们力量薄弱，只杀了一个敌人，不过却给明亚博得了逃走的机会。
然而事实却并非巫涯推断的那样，但白祭师自有了解真相的手段。
发生在这片树林中的战斗，只是两个心怀不轨之人间为了利益而蓄谋已久的冲突。咼松在此处被杀，而昊岽带走了明亚，但明亚又被兰九救走，如今已经不知所踪。
巫涯此行的目的可想而知。明亚与罡魁十万叛军开战，战败南逃，此时的行踪已经不得而知。巫涯最后的使命就是找到明亚王，将他所知道的去往南荒的方法告诉明亚。
巫涯知道明亚一行人在这里停留过，但很多痕迹都被前日的雨水洗涮了，只留下那些并不孤独而无比安静的尸体。
巫涯无法从尸体的痕迹上找到有关明亚的线索，但在白祭师的的眼睛一张一合之间，蛛丝马迹就会暴露出来。
这是属于白祭师的能力，当他用祭祀的方法召唤出隐匿在树林中的微灵时，他必须闭着眼睛与之交流。而当他睁开眼睛时，微灵就已经告诉了他曾发生在这里的事情。
“取出我的龟甲，”巫涯对弟子说道：“在这棵树下生火，我要听到这片树林的声音。”
小团火焰在树下燃烧，龟甲在火堆旁伏爬着。巫涯摘下一片树叶放到龟甲上，然后闭上眼睛念念有词。他是在召唤这树林中的微灵。
每个地方都存在着微灵，而它们只能与白祭师沟通。这是属于白祭师与微灵之间的奇妙契合。但除了白祭师和微灵，其余生物并不对此有所了解。
片刻之后，龟甲上的树叶上出现一个隐隐约约晃动的物体。它就像一滴干净的水，浑身透明，但这微小的形态只有巫涯能察觉。因为除了白祭师，再没有人具有发现微灵的能力，但它们确实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当那片火焰熄灭后，巫涯张开眼睛。他知道微灵已经离去，所以他将龟甲捡起，然后吹落上面的那片树叶。
巫涯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线索。那个细微的灵将明亚的行踪告知了他，“他们往南跑去，在雨中狂奔，就像在躲避暴风雨一样。”
巫涯指着南边的山坡，说道：“那片山上还会出现他们的足迹。”
巫涯就是用这种召唤微灵的方式一步步得知明亚的行踪。他每行走一段路程，就会点燃火堆，取出龟甲召唤此处的微灵，然后微灵就会告诉他它们所见到的人物。
通过分析微灵所描述出来的人物，巫涯得到明亚行走的方向，还知道明亚身边只有四个人，而且并没有其他人在追踪他们。
所以巫涯感到一些心安。除了隐伏在山野中危险，明亚暂时不会遭到来自于不轨之人的迫害。
三天后，微灵的指引将巫涯带到了汐沙西北部的密林中。
“看来他们还是在想方设法的去往南荒。”巫涯说道：“否则他们是不会进入这片能够潜入汐沙之地的密林之中。而这正是我此行的目的，希望那个古老的传说依然具有真实性。”
进入这片密林，地面的杂草和带刺的藤枝时不时就会拉扯巫涯的白袍，而越往前走，低矮的树枝也参与其中。巫涯的白袍已经被刺条扯破好几个口子，那两个弟子走在前面探路就更好不到那里去了。
这片密林中没有路，地面上全是草和刺条。身处其间，唯一的好处就是可以躲避酷热。关于这一点，巫涯比较适宜，因为他的白袍虽然能在冬季保护他不受寒冷之苦，但却会让他在夏日里更加酷热难当。
巫涯并不在意总是拉拉扯扯的树枝和刺条。虽然走的很慢，但他却在一步步前进。他的年龄已经够衰老了，但他的身体还足够健康。巫涯或许是祭师中最为强壮的了，这赋予他能够在这片杂乱的树林里穿行的条件。
“这种林子中可能会有野狼。”一名弟子说道：“我们可能会面临恶狼突击。”
“年轻的孩子呀，不用担心狼，甚至有猛虎出现也不必害怕。这一路走来，没有凶猛的野兽会伤害我们的。”巫涯和蔼的说道：“因为我是白祭师，祭祀天，祭祀地，祭祀死灵，祭祀生灵。死灵不会加害我，生灵更不会。你俩都在我的庇护下，这片森林的狼是不会攻击我们的。”
“但师父你从没祭祀过狼吧。”
“不相信我？”巫涯说道：“你听说过有哪位祭师是被野兽残害的吗？更何况你们的身旁还是个白祭师。但有个前提条件，你俩不要伤害出现在你们脚下的生灵，最好是连一只蚂蚁也不要踩。”
“师父，这种话一路上你说的很多了。我保证不会踩死一只蚂蚁。”
“我确实说了很多次，这也正表现出我对此的重视。”巫涯说：“祭师并不存在保护生灵的职责，但也没有残害生灵的权力。祭师中不存在弱肉强食，当凶猛的野兽出现在我们面前时，它们也不会把我们当做食物。”
中午过后，巫涯透过树叶寻找日光。他已经在这片密林中寻找了四个时辰。如果微灵的记忆没有出错，那明亚他们就一定躲在这片密林中。巫涯和两个弟子继续寻找，在荆条刺笼中，在粗壮的树后，甚至连地坑也不放过。
正如巫涯所言，当野狼出现在他们面前时，并未对他们产生兴趣。那两匹野狼只是朝他们仨看了一眼，然后若无其事的从他们身旁走过。
当然，那两个年轻的弟子却似乎吓着了，但之后出现在他们眼前的生物都只是当他们不存在一般。不止是野狼，他们还看见树上的蜥蜴，潜伏在草丛中的毒蛇，枯叶下蠕动的蜈蚣。甚至还有树蛇落在巫涯的背上，而巫涯只是将那条树蛇放归树梢。
所谓祭师，并不简简单单只是主职祭祀礼仪。他们似乎已经实现了一种和谐，一种与生灵的和谐。年长的巫涯更加明白身为白祭师的能力，他那仿若枯树的躯体中蕴含着的异于常人的力量，这种力量就是在岁月的长河中积淀下来的智慧。
白祭师的智慧包罗万象，不同于神族凯拔的智慧。凯拔的智慧来自于历史，但他却是孤独的存在。白祭师的智慧来自于现实，他是灵活的存在。
“师父，我觉得你是高尚的存在。”一名弟子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棍将拦路一根荆棘打断。“因为这森林中的野兽毒蛇都不会伤害我们，我们在你的保护下可以安然无恙。把这没有一条好路可走的地方当做凉快的游玩之地。”
“师父就是高尚的存在，不是你所觉得的高尚的存在。”另一名弟子指了指同伴的鼻尖，“师父可以与灵沟通，这就是很高尚的了。”
这两个年轻的弟子，虽然忠实，但似乎也很无知。他们好像只是一味的向巫涯卖好，以至于忽视所谓高尚的涵义。
“只是与灵沟通，然而这并不是高尚的存在。”巫涯并未去纠正弟子语言中的错误，而是说道：“有人甚至从不相信灵的存在，他们就活在自我的世界中，对身外之物显得漠不关心。就仿佛只知道自己活着，忽视周围的生灵。”
“那他们会遭受生灵的伤害吧，”另一名弟子笑着说：“我猜那些人肯定不敢进入这片林子，他们一定会被刚才的野狼当做食物，毒蛇也会吞噬他们。”
“不过，他们没有必要进入这里。”巫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