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祭师巫涯（一）
华洛族的祭天仪式远比其余各族讲究。祭天传承千年，在北大原的历史中从未出现间断，即使是不可一世的罡魁也必须接受这种传承。
在华洛族，封王者需要向天祈福，以求苍天庇佑。新王登基，要用最古老最隆重的祭天仪式，所以明度成为新王必须接受天的洗礼。
不过，罡魁下令明度登基的祭天仪式只需从简。这似乎也正说明，明度这个傀儡王并不需要得到天的认可。或许明度无法得到任何人的认可，仅仅只是摄政王手中的傀儡。
华洛族王石已毁，整个种族中再也不存在不可更改的号令。这也说明了罡魁的一手独大，完全可以抛弃历史传承的制度而随心所欲。但事实上不会这么容易，抵御王石遗留的痕迹远比毁坏王石要困难。
王石被罡魁所毁，蕴藏在王石中的神奇力量将化为诅咒慢慢侵蚀毁坏者的灵魂。王石的诅咒，与王石一样不可更改，在东土大陆上任何一种力量都难以破除或抵制。
罡魁找到了一种暂缓王石诅咒的方法，这得益于他对古老历史的解剖。
在有关王石的历史文献中，罡魁看到王石的缺陷。所以他借助咒术师的力量将缺陷扩大，进而破坏这块顽固的石头。而这缺陷所带给罡魁的另一个好处就是，消除王石的记忆与辨识的力量。
罡魁不会做没有目的之事，他完全可以自封为华洛族的帝王，并不需要明度为王。关于这一点，正是他精明的体现。明度为王，只是帮助了罡魁暂缓王石的诅咒。据罡魁自己的说法就是：王石的诅咒会先降临到明度王的头上，明度死后才会落到他的头上。
祭天其实就是罡魁转移王石诅咒的仪式。罡魁必须顺利的完成祭天仪式，所以他需要一名合格的祭师，而白祭师巫涯就是最好的选择。
关于巫涯，是负责华洛王族祭祀的灵官。他已有八十岁，曾主导明行与明亚两代王近三十年的发生在王族中的所有祭祀。按照最高祭师的礼仪，他总是用白袍包裹整个身躯，只将脸和手露在外面。他左手握着象征黑夜的乌木杖，右手端着象征白昼的银罗盘。在他以后的生涯中，白祭师的名号将一直伴随着他。
“巫涯，”立在王殿之上的罡魁说道：“我不想这场仪式中出现任何的差错，你也不想让自己白祭师的名誉毁于一旦吧。”
“我已经是垂暮之年，”巫涯说道：“如果有可能，还请摄政王另选贤能。”
“那你更应该在死之前维护好自己的声誉，”罡魁只是平和的说：“你必须毫无差错的完成这场祭祀，这可能就是你最后的祭祀了。但是，这并不是你的子孙最后的祭祀，他们或有继承白祭师的能力。”
这是威胁，巫涯明确的感知到罡魁是在用他的家人做威胁。尽管如此，他并不会就此妥协于永远不被他认可的乱臣贼子。他会用几十年的智慧与之相抗，虽然他也并不对这种老朽的智慧报以希望。
巫涯说道：“如果我不可避免的陷入王族的争斗中，那么我只能服从于现实。”
“白祭师很精明，”罡魁微笑道：“你这是明智的选择。关于这次祭天，与以往不同，会有三百咒术师参与其中，想必你也知道这些咒术师在这之中的作用吧。”
不用说明，巫涯自然知道那些咒术师会在祭天仪式中将原本属于罡魁的王石诅咒转移到明度身上。巫涯也知道，这之后的明度将把灵魂放于深渊忍受各种折磨。
巫涯受王族几十年的恩惠，对此何以忍心。况且明度和善，是仅存的王族之德，巫涯又怎能让善良的人遭受违逆的痛苦。
“这场祭天与以往不同，仪式也必须更改。”巫涯说道：“我需要七种不同颜色的鸟羽，五种不同颜色的泥土，九种不同形状的龟甲，十二种不同形状的鹿角。”
“这些不难，”罡魁对殿下立侍着的罡威说道：“上川族多鸟羽，让历荆王送来最好的鸟羽。告诉历荆王，关于帝都之战前的恩怨，我一概不计较。你再传讯凯拔，让他从通天江中打捞五种兽龟取下龟甲送来帝都。”
罡魁又对劫浮说道：“你派人跑一趟拜土族，带回最细腻的泥土。此外，十二种不同形状的鹿角也一一采集齐全。”
罡威和劫浮立即离开大殿为祭天做准备。
巫涯又说道：“此外，我必须去一趟盘龙山，盘龙山中隐藏着一种宝石，它的光芒具有维护生命的力量。”
“是吗？”罡魁显出不可置信的神态，说道：“我便观各族历史，并未听说过存在这种宝石。而且，祭天需要这种东西吗？”
巫涯显得很平和。为了避免罡魁的怀疑，他必须掩盖所有的恐慌。在他那张岁月之痕的脸上只有平静和淡漠。
巫涯淡淡的说道：“我知道你祭天的真正目的。”
“我也知道你能做好此事！”
巫涯又走近罡魁，低声说：“王石的诅咒很强大，你要通过祭天的仪式让明度成为王，然后将这诅咒转移给他。只有王的躯体才能接纳王石的诅咒。但明度只是一个文弱之人，若是他的身体无法忍受诅咒的冲击，必然会很快就死去。接下来，诅咒还是为降临在你的身上。”
罡魁恍然大悟一般，说道：“如果你能找到那种宝石，可保明度不死，就能让诅咒永远留存在他身上。”
“事情并非是你想的那样，”巫涯缓缓说道：“据我所知，这颗宝石的力量在人身上只有十年。”
“足够，”罡魁突然豪气大发：“十年足矣。十年之内，我必然改变整个东土的历史。”
然而，所谓的宝石只是不存在的东西。
从王殿出来，巫涯抹了一把汗。他觉得很庆幸，就如同走进传言的恐怖中发现里面只是美丽的景象。出乎意料，他这张老嘴说的话竟然轻而易举就得到罡魁的同意。
尽管巫涯年事已高，但他的智慧却越来越丰满，他依然还能身体力行。
回到家中，巫涯将长孙巫浞叫到卧榻旁。他有两个儿子，但都在岁月的长河中走向死亡。
巫浞是巫涯长子的长子，如今也已三十多岁。与祖父一样，巫浞也是祭师，而且是一名聪明的祭师。
巫涯让巫浞坐到身旁，说道：“巫浞，你知道祭师是不能做危害王族之事，这是祭师的宗旨。但我们祭师一族不能走向毁灭，所以有件事我不得不让你去做。”
“关于这场祭祀，我知道最后走上祭坛的人会是我。”巫浞说道：“如果白祭师的力量将在这之后消亡，而我就是最理想的继承者。但是，我希望爷爷能够平安归来，我不忍心看你年迈的身躯还去跋山涉水。”
巫浞似乎知道祖父的打算，但他并不能阻止。为了整个祭师一族的延续，总得有人在这个过程中留下死亡的足迹。或许他的内心除了悲伤之外，还有一丝迷茫。因为这之后他将背负祭师一族的使命。
“你必然要背负这场罪恶，王石的诅咒降临在明度身上已经不可避免。”巫涯说道：“祭天必须如期举行，还有三个月，希望我能在这段时间里完成我最后的使命。”
“可是罡魁并不会选择我，他只认同最合格的祭师。”巫浞说道：“爷爷，我愿意代替你背负这罪恶，可我更想随你前往汐沙之地。”
“你必须留在帝都，否则罡魁就会怀疑。”巫涯早已安排好一切，说道：“在困难面前需要你肩负责任，这的确太过难为你了。但是你要相信自己，你是一名很好的祭师。我要把祭师的秘密告诉你，这个秘密从历史中传承下来，即使是神族后裔凯拔也不得而知。”
“这就是我族的必须守护的秘密吗？一段不为人知的历史，一碗起死回生的圣水。我知道这个秘密只能由唯一的族长才能知道。”
“现在起你就是族长。”巫涯站起身转到巫浞面前，说道：“圣水的秘密就在我的左右手上。”
巫涯将黑木杖和银罗盘交给巫巫浞，细致的说道：“这是灵洞的钥匙。黑木杖插入月之门，银罗盘镶入日之门。当你走进灵洞之后，你会见到让你惊讶的真实。那或许就是我们祭师一族存在的意义，而且里面并不只是圣水的秘密。而你要把圣水带给明度，让他具有抵抗痛苦的能力。”
巫涯安排好后事，带着两名年轻却很忠实的弟子离开了帝都向南而行。
正如巫涯所愿，罡魁并未派士兵沿途保护巫涯。罡魁并不怕巫涯一去不回，因为巫涯的家人都在罡魁的掌控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