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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妃

第 7 章节

要找机会逃走。

终于到了大汉国的皇都,那里和大荆国太不相同。大荆国尚文,京都杨柳缤纷,夏雨未来之际便有一番京华美色。那柳絮时常伴着学子们的诵读声飞到皇宫之内,惹得小太监们纷纷抱怨,如今想来,也倒是致胜美景。而大汉国不尽然,街上书院,书铺甚少,多得是武馆、商铺一流,叫卖声不绝,倒是繁荣。

“我带你去见我们的王。”

凉成秋别过头,纤长细腻的颈子愈发显得优美柔弱,双手紧紧地握着,轻嗤了一声。安泽却笑了,虽然凉成秋平生只为一人折腰,可如此别扭傲气的样子,纵然是那人也未曾见吧。

自己,何尝有幸。

“呵。”

安泽并未带凉成秋入宫,马车缓缓停在了一户宽敞的门户之前,虽然不是什么破落户,可仍称不得大户。凉成秋本就拿捏着一股气,如今见了这般门户,倒有些奇怪,可仍微沉着美目,面色不改。安泽愈发觉得凉成秋此人,自己看走眼了许多,兴味愈发高涨。

“这儿。”

安泽推开门,屋内很是淡泊雅致的布景,青花儿的瓶,镂空的屏风,高悬的山水墨画,甚至还好好地放着一把瑶琴。凉成秋垂下眼睫,掩盖了严重的怀疑和思虑,莫非,安泽不是那大汉皇帝的人?

大汉皇帝,善舞刀弄枪,最恨不过穷酸书生。

“嫂嫂?”

身后传来瓷碗摔碎的泠泠声音和女子的惊呼,凉成秋不可置信地转过了身,确实是已经五六年未见的疏蝶,纵然自己与她算不上好友,可如今在这大汉国土之上,她最信不过的便是眼前眉眼如画的女子。

“疏蝶……”

疏蝶扑了上来紧紧抱住了凉成秋,凉成秋泪眼迷蒙,却被疏蝶压到了手腕上的磨痕,深深的刺痛,可看着眼前欢快得真真的像个蝴蝶一般的女孩子,还是将痛苦咽回了肚子里。

安泽将凉成秋拉了回来,微微躬身,似是对本国皇后的尊敬。可他眉宇皱起,语气不带丝毫的尊敬与谦和:

“皇后娘娘,这是小人的犯人,娘娘可别自降身价。”

疏蝶抱起手臂,故作一副惊讶的样子,好像是才看到这里还有个人。才欲开口讽刺安泽一番,便被屋内传来的男子声音打断:

“别吵了,蝶儿你进来,安泽你也带人进来。”

疏蝶轻哼了一声,拉着凉成秋的手走进了屋内,还挑衅地看了安泽一眼。安泽也勾起了招牌的笑容,似乎是不再计较一般跟着她们走进了房子。

疏蝶走到了屏风前对凉成秋做了个稍等的手势,便兀自走了进去。凉成秋低着头,那大汉皇帝似乎是对疏蝶很好的,怎么会对大荆国兵马相向呢?她感觉手腕有些发烫,痛感分明了起来,被疏蝶缕金的纱衣又磨蹭出了些血色。安泽从后边轻轻靠了过来,将手中的瓶子塞进了凉成秋的腰带里,不再多言。

“凉儿进来罢。”

疏蝶似乎是学乖了,不敢再叫她‘嫂嫂’,又想与她亲昵,只得半生不熟寻了以前苏景宸唤她的名字。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轻哼了一声,粉红的手指丝毫不客气地指着安泽:

“你,也进来。”

凉成秋被疏蝶拉着手,心里有些惴惴不安,疏蝶似是安慰一般地紧了紧手。凉成秋见了那大汉皇帝,也是英俊非凡的人,只是太过桀骜和戾气,不像是皇帝,倒像是……江湖游侠。

“皇上,这个就是大荆皇妃,凉氏。”

大荆皇帝点了点头,将疏蝶拉进了怀中,走在她耳边轻轻道:

“不是说第一美人,我看没你好看。”

疏蝶脸色有些发红,自知他是戏言。却听得安泽一声轻嗤,大汉皇帝皱了皱眉毛,似乎有些不快:

“安卿是何意?”

安泽上前了一步,拉起凉成秋柔弱无骨的手:“凉氏未曾梳洗打扮,皇帝不过低看了皇后。”

凉成秋却抽回了自己的手,眉目间却是冷然。她厌恶极了这里的每个人,恕不拿她当做大荆皇妃,平白的叫他们当做戏子,看笑话。

“你,可是想要横尸遍野,满城枯骨?”

安泽,疏蝶二人对她使眼色,她也当做熟视无睹,她知道大汉皇帝不敢痛下杀手,忍着痛指着大汉皇帝的鼻子,语调讥讽。

“你为一己私欲,戎马相争,你可知玉门,龙门,泗城,禹城还有你的军队,每一个地方,每一个人都沾满了血迹!”

“你夜夜笙歌,抵死缠绵之际,脑里都没有老弱病残的哭喊么?”

大汉皇帝脸色不改,眼中却早已是冰寒一片,看凉成秋的眼神里杀意愈发多了起来。

他和苏景宸不同,从小便是天之骄子,皇位无需争夺便入了他手,不管是大扩兵马还是兼并邻国,从未有人敢说一句不行。

这般痛骂,还是他生平头一遭。

“呵,你如今不过阶下一囚,这般也是为了自己多苟活么?”

安泽看凉成秋还想要怒骂,连忙上前拉住了凉成秋的手:

“皇帝,我逍遥阁已经做完了你交代的三件事,此朝,我们两不相欠”

皇帝应了一声,似乎是不再想和凉成秋多费口舌。挥了挥手,示意安泽将凉成秋带走,安泽低了低头,拉着不情愿的凉成秋出了门,身后还似乎能听见疏蝶讨那人开心的嬉笑声,他愈发觉得恶心,只想远远地离了这里,自在尘世寻一个好地方,乐得逍遥。

只是,太过对不起凉成秋了。

安泽推开了那小阁的门庭,故作嬉皮笑脸地回头拉着凉成秋进了房门,调戏般地勾起凉成秋的下巴,却被莹白的手狠狠打下,他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呐,美人,记得涂药,我走了啊。”

出门之前,似乎听到了凉成秋的冷哼,看来她还以为自己会过来的吧……唉,早已不是平生第一次辜负美人了,以前的他真真的是个桃花贼,处处惹一番情债,怕是姑娘寻死在他面前他也不过一句‘可惜可惜’可如今之别,竟想不到是如此锥心之痛。

实在是,别再有下一次了。

凉成秋望着安泽远去的背影,逍遥阁是江湖一大门派,暗杀,□□,兵马什么都能做出来的地方,可是万金难求一诺啊。想不到安泽是逍遥阁的人,能和皇帝见面想必不是什么小人物,嬉皮笑脸地倒也给逍遥阁添了点人情味。那大汉皇帝竟也如此神通,请得动逍遥阁。不过听他们的话风,只是三次以后便老死不相欠,倒像是什么誓约。

还有那疏蝶,真真的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看她似乎也是知道那大汉皇帝的恶性,不加阻止就算了,还巧言令色地讨他欢心,实在是,实在是!

凉成秋实在是想不出来骂人的词,只好推开门想看看地形,谁知刚打开门便是两把刀迎了过来,看那持刀二人的神色,凉成秋哼了哼,大力合上了房门,极其没骨气地又坐了回去。

现在她似乎有些理解疏蝶了。

千蝶隐

凉成秋算是被软禁了起来,日日都有人来给她送吃食,虽比不得在大荆皇宫一般,却也比在民间好了许多,可凉成秋茶饭不思,越发的消瘦,恍恍惚看着,竟像是个艳极的女鬼。那疏蝶也奇怪地很,日日来寻她说话,却总是不回答凉成秋的诘问,似乎在隐瞒着什么。

凉成秋拨了拨疏蝶送来的冰,脸色愈发苍白,心力交瘁。她在这里已经有了三四月,白日里被疏蝶扰着,不得安生,到了夜里,又想着苏景宸,云儿,素虞……真真的是没一刻消停的。她心里殷殷期盼着苏景宸知道了她的下落,又害怕苏景宸因为自己而做事束手束脚。实在是难以言明的滋味。

“凉儿。”

她似是厌恶地转过了身子,这么多天,她早已清楚了,疏蝶已经是身心归了大汉,绝不再是那大荆骨肉。疏蝶也自然明白凉成秋对她的厌恶,可她心里有苦说不出的感受更是刻骨。

“他要带你,去,劝降我哥哥。”

凉成秋惊讶地转过了身子,竟不自禁地拉住了疏蝶的手。

“可是大汉已经攻破了大荆?”

疏蝶露出了复杂的表情,她犹豫了好一会,背对着凉成秋坐下,教凉成秋看不清她的神色,只是觉得语调有些悲哀。

“不,哥哥反噬了大汉军队,如今他要赶过去,去鼓舞士气。”

凉成秋听了不禁笑出了声,她就知道苏景宸定不是束手就擒的人。可笑声刚过,便感到了大大的悲哀。

如今,自己倒成了这两者交战最大的变数了。

“疏蝶,你希望谁胜?”

疏蝶低低地笑了一声,声音也愈发的冰寒,压抑着绝望和痛苦。

“我?凉儿你不是最瞧不起我的么?如今又在意起我了么?”凉成秋刚想解释,却被她的一声轻嘲给打断了,“你何尝知道我亦恨极了自己。被送来和亲的时候我便告诉自己不能喜欢上大汉的一草一木,可到了我才知道,原来喜欢一个人是情不自禁的。”

凉成秋心里有些东西似乎大悟,可又有些莫名其妙的情绪钻进了她的脑子里。她本来是恨极了疏蝶的,可听了这些话后,竟隐隐地觉得疏蝶也只是这时局之下的可怜人罢了。

“你怎么可能懂呢?”疏蝶佝偻着身子,像是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你是最我最艳羡的人了,和我哥哥,天作之合,纵然他不能给你最高的后位,可是他爱你,我少小时,就盼着像你们一般。可事实呢,沐瑾他只拿我当个大荆的奸细,纵然他情真意切地唤我‘皇后’,我也知道,他不爱我。纸醉金迷,夜夜笙歌,我就是想让自己以为,他喜欢我。”

“呐,我如今明白了。喜欢不喜欢,由不得我自己。”

“我生是大汉国后,死的时候,求你告诉我哥哥,让他把我葬在大荆与大汉的交界,那我再不负天下人了。”

凉成秋站了起来,清瘦的手轻轻拍着疏蝶的后背,像是对疏蝶的安慰,又像是自嘲一般。

“你们总觉得景哥哥与我,再好不过。可我是个小心性的,我只希望一生一世一双人,可偏偏做不得。你大可去问问那人,是不是喜欢你。若是了,就算你不为你哥哥做事,被那些大臣诘责,我自然为你辩上一辩。”

“你我一般的女子,为情生,为情死。”

疏蝶没有说话,转身抱住凉成秋盈盈一握的腰肢,久未倾泻的眼泪浸透了凉成秋的纱衣,那是疏蝶全部的苦楚和压抑。凉成秋亦无声地掉着眼泪,心痛疏蝶这样的美人,亦伤感这时局弑人。

“你,遇了难,可以相信安泽。”疏蝶临走时拉着凉成秋的手,看她的眼神似乎是生死诀别的最后一眼。凉成秋有些不解,心里隐隐地发慌,却还是应了一声。

“你,比我更能魅惑人心。”

凉成秋一头雾水地望着疏蝶窈窈窕窕离去的背影,心里自有些盘算。可她没料到,当晚,疏蝶便自刎在了后院。听侍卫说,不知何处的花纷纷落在她的身上,至死也是最美的人物。

凉成秋颓然地抱膝坐在床上,没有点烛火,只有窗外的月光盈盈地透进来,纵然是夏夜,还是有苦寒刺进她的骨头里。豆大的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打湿了袖子,她却一丝知觉都没有。

“哐当——”极大力凶狠的推门声,凉成秋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暴怒的野兽扑倒在了床上,入鼻的是浓烈的酒气——沐瑾。原本冷漠桀骜的帝王如今落魄地吓人,凌乱的发丝,发皱的衣裳,还有眼里的血丝。

“你!蝶儿今日听了消息,又来见了你!便去了——”

他还没说完便一口狠狠地咬在凉成秋细腻纤长的脖颈之上,是像野兽的那种撕咬,要生生的将掌下脆弱美丽的小动物咬死。凉成秋奋力挣扎着,她感觉到了沐瑾的心思,紧紧扯着已经撕扯开自己外衫的手,大声吼着:

“你对得起疏蝶吗!”

野兽的动作像被冻住了一般,怅然若失地放开了手,是啊,疏蝶已经走了。可是,自己不可以再做让她伤心的事了。凉成秋连忙扯起自己的衣服缩在床的角落里,她是真的害怕了。

若是自己没有喊出那一句话,若是他没有那么爱疏蝶,若是……

可此时她却不能表现出自己的害怕,只是紧紧地握着手,嘴唇被咬的几乎要渗出血丝。沐瑾摇摇晃晃地站起了身子,踉跄着走出了门,却回头逆着月光深深地看了凉成秋一眼,只是一眼,便让凉成秋感觉到了一个人,不,更准确地是一只野兽的恨意与怒火。

他不会放过她。

凉成秋脊背有些发冷,却还是强打起精神,她还想再看一看云儿,再去与那几人说说话,再为苏景宸,作一曲折腰。

“景哥哥……”带着哭腔和不安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屋子里,最后归为一室寂然,再听不见任何声响,只剩凉凉的月光,毫不怜花惜玉的洒在凉成秋的身上,刺痛了她的骨。

苏景宸墨色的眸子审视的看着眼前的四人,声音带着冷漠和急切。

“凉儿呢,为何只有你们几人?”

他派去的暗卫追到了落魄不堪的白慕雅,素虞几人和云儿,却唯独不见凉成秋,他心里一凉,原本的欣喜只剩下满腔的害怕与怒气。

“回皇上,娘娘,娘娘她……”素虞的声音有些颤抖,却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我们下榻到了一家客栈,娘娘,被人掳走了!”

素虞话音刚落,一个茶盏便狠狠地摔碎在她面前。

“你可知是何人?”

“奴婢只知道似乎是大汉国的人,那人,奴婢曾在送疏蝶公主和亲的国宴上,见过他。”

苏景宸脸色更加冷峻,眉头紧紧地皱着,伸手抱过沐儿手中的小孩子。小孩子大约十个月左右,见了他也不哭,咬着手指头吃吃地笑着,正是天真无邪的可爱。苏景宸看着孩子,脑海里却浮现出了凉成秋的笑颜。

那个美貌女子的一举一动,如今活生生的嵌在他的脑海里,怎么去都去不掉,怎么忘也忘不掉。

凉儿,你若是不在,朕这江山,不如弃了。

繁华错

凉成秋有些失力地靠在马车上,清淡的眉毛柔柔地皱起,巴掌大的小脸上苍白如纸,浓密的眼睫之下是淡淡的乌青,好一副美人娇病图。

马车格外颠簸,不知是山路太过崎岖的原因还是沐瑾吩咐的,不让这个人安生。凉成秋撑起身子,拨开粗布帘子,外边是黑夜,沉的看不出任何其他颜色,风轻轻吹过,竟有些胭脂香料味道,不知从何而来。

她似乎没闻到一样,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若是跳车的勇气,她是有的。

只是……唉。

马车吱呀吱呀地停了下来,不过一会,一个长得健壮却又显得十分稚气的男子有些粗鲁地拉开了车门,他看到凉成秋的时候顿了顿,脸色有些发红。

“那个,下来吧,到了。”

凉成秋点了点头,身子有些不稳,走到男子身旁时不巧地一倒,软软地倚在了男子的怀里。男子连忙将她扶住,怀里的如玉般精雕细琢的美人,真真的是人间三大幸中最好的那个。凉成秋连忙撑起了身子,眸色有些羞涩,脸颊也有些粉红的颜色,声音温柔甜美。

“不好意思。”

男子黝黑的脸庞上因为羞涩沾了点红色,看着也倒是好笑。凉成秋欲语还休地颔了颔首,请他指路。男子一下子就对眼前的温温柔柔地美人产生了好感,连忙带着她走进了房子,还小声地提醒着她路上小心。

凉成秋走进了房子,房里都是很简陋的物件,不像是什么大户。她颇有些好奇地问道:“这是哪里?”男子犹豫了一下,摸了摸头。眼前女子兵长吩咐过要好生看管,自然也不会是什么简单人物。可是如此温良的美人,又是如此性情都放在脸上的单纯心性,即使告诉了,也不会出什么事吧。更何况自己就在门外,她也跑不出去。

“这里是大汉营地。”

凉成秋长长地“哦”了一声,便不再问这类敏感的问题,倒让男子放下了心。她对着男子勾起了一抹极甜美的笑容,声音也似春水微漾一般拨动人心。

“你叫什么呢?以后我们要日日相见,我总不能叫你‘喂’吧。”

“我,我叫三牛。”

“嗯,那我以后就叫你三牛好了,你叫我凉姐姐吧,你看起来不过十几岁呢,我肯定是比你大的呢。”

“已经十九了。”

凉成秋勾唇笑了笑,故做一副解语花的好样子,将怀中的手帕递给了这个懵懂的少年,语调温柔。

“拿去擦擦汗吧。”

三牛愣愣地接过手帕,脸色涨红。凉成秋捏了捏鼻头,作乏累状,他连忙行了一礼,道:

“那,凉,凉姐姐,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罢。”

“好,你也是。”

凉成秋待他走后才放下了笑得酸痛的嘴角,眉宇间是在她脸上极少看见的冷漠肃然。她知道三牛也是局势所迫,他可能连为什么要来看管她都不知道,更不知道为什么要交战。

可是他太倒霉了,凉成秋要逃走,必须有人做垫脚石。

疏蝶说的太对了,凉成秋,是个天生的魅惑者。她最大的优势就是她的一举一动,都带着情意,都带着可以勾人心魄的情意。

第二日,凉成秋一夜睡得很不安稳,起身的时候眼下的乌青更为严重。三牛打了一桶水进来,看见凉成秋对着镜子束发,脸色红了起来。

“凉姐姐,水给你打来了。”

凉成秋脸色有些发白,点了点头,回头摆了摆手。

“谢谢你啊,三牛。”

三牛红着脸摸了摸后脑勺,也发现了凉成秋的黑眼圈,走近了些,又觉得自己逾了礼数,可凉成秋依然温温柔柔地看着他,没有一点不适。

“凉,凉姐姐,你是不是没睡好啊。”

凉成秋叹了口气,有些哀怨地看着三牛,好不可爱。

“我先在家之时每日入睡之前都要嗅些安神香才好睡,如今落难,日日不得安眠,倒是十分难受。”

三牛挠了挠头,似乎在犹豫什么,过了一会他才道:

“昨夜我们途径一小镇,那里似乎还有些营生,我下午去给你买些安神香吧。”

凉成秋眸中出了点喜色,却又很快变成了犹豫,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可否方便?”

“没事。”

凉成秋点了点头,笑容格外美丽动人,看得三牛有些飘飘然。只见她摸了摸衣袖,拿出一个玉镯,羞涩地递给了他。

“三牛,你拿去当了,用这个买吧。”

三牛推了推镯子,声音着急还带着些懵懂。

“姐姐你别客气,我三牛这点钱还是有的。”

凉成秋执意将镯子递到了他的手中,三牛不好推辞,憨厚地笑了一笑,眉眼间都是少年人的无邪。他转身离去,决定早点去给凉成秋买回来,丝毫没有发现凉成秋笑容之下的不忍。

“三牛!”三牛闻声转了过来,一脸疑惑。凉成秋笑得更加灿烂,嘴唇上的颤抖除了她自己没人看得出来,“你小心。”

“好,姐姐我先去了。”

三牛不担心他走了之后凉成秋会逃跑,先不说他相信她,军中大营守备森严,除非武林绝世高手方能出入自如,她一个弱女子,定然是逃不出去的。

“对不起。”

凉成秋轻启朱唇,声音微不可闻。

凉成秋靠在小轩窗上,素白长袖随风飘舞,发丝被风吹得凌乱,表情似乎是在等着什么。

“美人,你在等我么?”

又是熟悉的灼热气息和那耀目的红衣,凉成秋面色动了动,似乎是早就知道了他要来。

“切,一点都不好玩。”

凉成秋酝酿了一会,才有些不情愿地道:“谢谢你啊。”

安泽离她很近,眼睛笑成了月牙儿,声调欢快,还是那个翩翩的浊世佳公子,除了身上有些狼狈。

“呐,你知道就好,以身相许怎么样。”

凉成秋脸色绯红,推开了他的脸。“你把三牛他怎么样了。”安泽皱了皱眉毛,似乎有些不满:“杀了~”

“啊?”

他又腆着脸凑过来笑了笑,灼热的气息惹得凉成秋心绪有些不稳。她有些恼怒地推开了安泽,安泽又低声道:“我给他灌了药,等他醒了顶多被打骂一顿。”

凉成秋点了点头,安泽顺势拉着她的手走了出去。忽而凉成秋低声喃喃道:“安泽,等我回了宫,定要报答你。”

安泽走在前边,凉成秋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见他背影顿了顿,声音含笑道:“好啊,那我可就指望着你荣华富贵了。”

凉成秋明白虽然是安泽抓了她,可是两人素不相识,只能说自己不小心,安泽不欠她什么。如今他舍身来救,凉成秋自知他情意深厚,无以为报,心里有愧,暗自发誓,此生定要还了这份深情。

安泽带她骑上了自己准备好了的马儿,两人如离弦之箭一般悄悄冲出了大汉军营。凉成秋觉得心里发慌,只听得背后隐隐有马蹄之声。她回头看了看,居然真的有隐隐绰绰的火光,她神色有些慌乱。

“安泽,似乎有追兵。”

安泽的神色面如寒霜,是她从未见过的严肃。凉成秋自知此行凶险,看他脸色越来越惨白,才发现他的不对。连忙伸手在他身后一摸,居然有大片的血迹。

“你怎么不说!”

安泽勉强地勾起嘴角,一如既往地讨着凉成秋开心。

“没事,我逍遥阁受过的苦比这个多多了。”

凉成秋看着他明亮的眼眸,深知他身上的伤没那么轻,拉着他的胳膊,声音坚定柔和。

“放我下去,他们是追我的。”

安泽咬了咬嘴唇,强硬地拉着凉成秋安慰道:“没事,好好的。”

凉成秋神色莫名,狠狠地拽着他的手,声音平和:“来日方长,你知道我的。”安泽当然明白她那个脾气,但此时放了她回去,沐瑾定然会加强守备,在救她出来就难了。

“你若是不放手,我便自己跳下去。”

他神色黯淡了下去,纯黑色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

“我定会救你出来。”

凉成秋按着他的手,声音平淡温和:“我信你,你去那边山林里躲一躲。”安泽点了点头,翻身下风,拼尽力气使着轻功冲了出去,凉成秋紧紧地握着马缰绳,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

凉成秋眼睛有些涩然,不知道是因为风还是因为其他的。她当然清楚再想逃出去便是如登天一般的难事。身后是似虎如狼的追兵,她头脑有一瞬间的空白,慢慢松开了手中的缰绳,倒觉得不如解脱。可在离开的最后一刻又想起了自己还不会说话的小云儿,想起了那个悲欢只为自己一人的男人,泪水落在马背上,手又紧紧地拉住了缰绳。

追兵追了过来,将她四面包围,领头的是个看起来十分狡猾的中年男子,而在他身后是那个被自己欺骗的三牛。她淡淡地看了他一下,再没有之前的眉眼含笑,语气冷冷淡淡如冰一般。

“告诉沐瑾,他这种人,连给疏蝶陪葬都不配。”

她微笑着闭上了眼睛,从马上跌了下去,再无知觉。

诀别赋

相思一词,始于心,牵入肠,终为咒。

逃不过的终究是一死,千古后,尘埃落定,或而又是一曲佳话。

凉成秋玉白的腕儿上,还冒着热气的烙印就生生地横在那里——罪。她素来是天仙一般地活在世上,谁曾想过,她会如此衣衫破落,伤痕累累,实在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沐瑾自知落了苏景宸的圈套,四面楚歌,大势已去。他最后的救兵,谁能想到,就是这个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女子呢,可这是最有用的。

哼,我与蝶儿生死两隔,不过是这个贱人挑唆的。既然我的佳人早逝,你这个罪魁祸首又凭什么活得安稳?

我过的落魄,定也不会让你安生。

“凉水,把她泼醒。”

狱卒没有丝毫犹豫地信手泼去,夹着盐的水真真切切地落在伏在地下的女子身上,她只痛苦地动了一下,再做不出任何动作。

“美人儿,你可是醒了?”

沐瑾脸上带着笑,只是笑意浅,杀意重。凉成秋头脑昏沉,周围的一切似乎都是模糊的,而身上的蛰痛和一点一点的,细细碎碎的痛苦却是那么清晰,鼻子旁边似乎还有自己的肉被烙熟的味道。

“呐?不说话?”

沐瑾向狱卒使了个眼色,带着倒刺的皮鞭子发出刺耳的响声,不过一瞬,凉成秋便发出了痛苦低泣的悲咽。

“唔——”

鞭子没有因为她的呜咽而停下,像是麻木一般地,一下又一下地打在她细腻如玉的皮肤之上,血迹点点,如同红梅煮雪,是彻骨的,来自死亡的美。

“停停停,怎么这么不怜香惜玉呢?”

沐瑾说着阻止了狱卒,褪下明黄外衣,只留下一件墨色长衫,桀骜不羁的脸上带着回忆般的甜蜜,而眸色仔细看有恍如透明的猩红。他几乎病态地摩挲着身上的衣物,扯起了如同破布一般的凉成秋。

“美人儿,你知道吗?”他挑起凉成秋精致苍白的下巴,痴迷的眼神,似乎在透过她,看另一个人。“这件衣裳,是蝶儿亲手做的呢。”

他凑得很近,几乎可以闻到凉成秋身上的血液味道。“她那么笨的人,也不知费了多少心血……”他的声音绵长悠远,眼前的女子似乎变成了疏蝶的样貌,同样微微挑起的嘴角眼梢,同样精致的面孔,同样美得令人窒息,同样——不,不是她,沐瑾倏地推开了如同木偶一般的人儿。

蝶儿看自己的眼神,从未是这般的凉透心扉,寡淡无味。

“沐瑾,你疯了么?”

凉成秋因为受伤而虚弱无力的声音狠狠打破了沐瑾心里最后的安慰,这句话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沐瑾闻言抬起了头,咧嘴笑了笑,眸子极近血红,如同彼岸之花般浓烈。

“我疯了……吗?”

沐瑾起身又穿上了明黄龙袍,血红色的眼眸似乎只是凉成秋的错觉,而那句似问非问的话也随风飘去,无影无踪。

他还是那个桀骜不羁的皇帝。可是,他疯了。

凉成秋知道。

生为情痴,死为花魂。

不过如此。

天空阴沉得可怕,乌云呜咽着,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自语。没有雷电,没有光亮,如同天网一般地罩下来,闷得每一个人心悸。

大汉军营如同被野兽惦记着的一块肥肉,无助地,孤立无援地伫立在那里。有些注定的事情,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发生,毫无还手之力。

沐瑾身着龙袍,在几十个军官的保护下走了出来。他眉眼清傲决绝,没有一丝恐惧或者狼狈。手上的长剑倒映着他的侧影。

这是如同梦魇一般的相遇。

“大荆皇帝,你好谋算。”

苏景宸不同他的冷漠,即使是在战场之上也是春风含笑,永恒不变的浊世佳公子,时时刻刻的胜券在握。此时自然也是如此,他颔首敛眉,温和有礼但也不失帝王傲气。

“沐,你先犯我国土,何出此言。”

将士们一言不发,除了风的呜咽,便只剩下了两人独立于天地之间,这是一场关于江山的博弈。沐瑾仰天大笑,对苏景宸格外不屑,他最讨厌的便是假情假意。他清楚极了苏景宸是怎样的心狠手辣,如今在万民面前,在江山面前,做的一副良善,实在恶心。

苏景宸无视他的动作,挥了挥手,千军万马一触即发。沐瑾低下了头,再抬首之时却勾起了残忍莫测的微笑。苏景宸心底一沉,某些,他预料到的,最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果然,只见沐瑾挥了挥手,隐隐约约地看到,那是一个已经昏迷不清的女人,素色衣服已经血迹斑斑,无力地伏在地上,不知死活。

凉儿。

苏景宸一向谋算得清楚的脑子瞬间空白,只剩下了那个看不清面貌的女子。只是一眼,他便能看出,那是他朝思暮想,情根深种的人。

凉成秋,我看到你了。

沐瑾笑得如同地狱最深处爬出来的恶鬼,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嘲讽和恶意。他粗鲁地拉起地上的人,用手中的长剑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划开女子身上的衣服,像是雕刻一件艺术品一般。不消一刻,女子瘦弱清秀的肩胛骨随着衣服的掉落露了出来,像只蝴蝶一般的娇柔美丽。

“沐瑾!”

果然听到了那个一向儒雅高贵的男子不成声的咆哮,他满意地勾起唇角,他等了好久呢。沐瑾将长剑扔在地上,单手揽着凉成秋形销骨立的身子,毫不犹豫地吻了下去。

苏景宸愤怒地双目爆红,原本读书写字的纤细手掌如今涨起了青筋,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却被沐瑾的下一个动作给生生逼得停了下来。

他毫不眷恋地离开了女子的唇,粗糙的手掌附在女子的脖颈上,看起来是充满爱意的摩挲,可是知情的人都明白,那是无声的威胁。

“带着你的兵,退出方圆五百里。”

话声刚落,苏景宸的将士们躁动了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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