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昔年意气
衷帝当年是名正言顺的皇长子,理所当然的继承皇位的那一位,但架不住身边还有几个虎视眈眈的弟弟,所以他当初的上位之路也是充满了血。
若不是他当初被几乎所有的开国将臣都认可,指不定他那个被狐媚惑了心的父皇,就直接下圣旨把皇位传给了他那些个弟弟,那他到时候的下场可就只有一死。
毕竟历史上,那些个没能成为皇帝的废太子,下场可都不太好。
虽然上位之后没能把他那些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全杀了,但也把那些个逼宫的全都弄死了,剩下的该流放流放,该封王封王,全都弄得远远的,不放在眼皮子底下碍眼。
但是他的心头依然保持着警惕,多年的锦衣玉食并没有让他放弃一丝一毫的风吹草动。
他不想再体验当初的孤立无援了。
所以当南蛮子上门打脸的时候,他第一反应就是想把这个南蛮使臣直接斩杀于金銮殿,让那些心存不轨者全都被震慑于此。
所以哪怕知道了并州铁骑的存在,他的心头也并不是多么慌乱,最多就是因为百里珏可能还活着而松了口气,但是他的注意力依然在央达措身上。
在思考着,怎么杀了他。
戚江主动跳出来,反而给了他更好的理由,一个更好的可以清洗这个朝堂的理由。
诚然,在朝不少文臣武将都是当年的开国功臣,但是依然有相当一部分,一天到晚的说着他父皇当年的功绩,说着在他这个年龄,他的父皇到底怎么怎么厉害。
衷帝都是默默的忍了下来,没想到这反而助长了他们的嚣张气焰,越发肆无忌惮的提起先帝。
就好像,他们恨不得拿衷帝的命,去把先帝换回来一样——也不知道,如果先帝真的从坟里爬出来,他们会不会当场吓死两个。
戚江压根就没想到衷帝会这么说,一时间直接愣在了当场,紧接着那几个禁军就直接上前一把押住了他。
还没等他开口说什么,衷帝一个眼神下,那个小将就直接把人拖了出去,只怕到死,戚江都不会再有开口说话的机会了。
瞬间,整个朝堂寂静的像落根针都能听到一样。
衷帝的视线扫过整个朝堂,重点落在了百里云生身上,沉声道:“诸位爱卿,前线已刻不容缓,朕已无法安坐于朝堂之上……”
此话一出,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他接下来要说的是什么,但是没有人敢反对,最起码之前的例子还热乎着,他们更加不敢去触犯底线。
“传令下去,调集禁军,出发云州。”
没有人反对,衷帝的命令自然迅速传达了下去。
整个皇都天凉都开始为这一场不知后果的出征,做出自己的反应。
而云州外,已经是一副地狱景象。
白麟一身红衣湿漉漉的贴在身上,是血打湿的,就连面颊上都是飞溅的血渍,干涸了贴在脸上,一摸就掉下来一层。
赤兔已经倒在了地上,白麟亦是出现颓势,就连身后的并州铁骑也出现了体力不支。
疲惫以及伤痛几乎瞬间席卷了这只铁军,但他们依然在撑着。
只因为他们知道,他们的背后是那支巾帼军,再然后就是云州百姓。
出城门之前他们就已经商量过了,先死的必然是并州铁骑,再然后才是巾帼军和云州百姓。
所以他们能多撑一刻,或许就能多保两条命下来。
康徽握紧了手中的刀,知晓,从一开始他们就是在赌命,甚至这条路从一开始就已经是十死无生,有来无回。
但是白麟很明白的告诉他,并不是这样的。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既然他都能够率领并州铁骑来到这里,那么有些事情,必然是会出现转机的,那么从一开始他为什么要来到这里?就为了去送死吗?
“我从来都不是为了送死来到这里的。”
他记得,还带着面具的白麟声音带笑,眼神中全都是少年意气,分外的灼眼。
“我来这里可是为了救我媳妇,我可是要把她平平安安的送回去,怎么可能会死在这里呢?不仅我不会死,我还要把你们都带回去。”
活着带回去。
既然他都说了能够活着回去,那康徽就相信,那个一身红衣的少年将军必然没死,他必然还活着,他必然会带着他们所有人一起返回皇都天凉,重回他们的家园。
也必然会把这群南蛮狗全都杀干净,以报他们的血海深仇。
在并州铁骑之后的巾帼军瞬间红了眼,握紧了手中的刀剑,就等着作为他们的率领者的康徽一声令下,然后直接冲上去。
康徽红了眼,但是战场之上的并州铁骑并没有给他们出动的标志。
他们暂且只能隐忍不发。
突然,一道苍老的身影穿过重重人群走到他面前,佝偻颤抖的身躯,让人怀疑他下一刻是否就会重重摔倒于地。
康徽认得这人,西虎将军龙且的大伯龙铸,亦是前朝赫赫有名的守边武将之一,只是如今已年老,带着家眷一同在这云州颐养天年。
就算是百里珏的父亲百里云生见到这位都要行礼。
他的身体状态并不好,几乎是肉眼可见的差,毕竟边关的风刀霜剑所能够带来的,只有满身的伤痕。
青壮年时期并不在意的疼痛,一直延续到现在,反而可以把一个人活生生的折磨死。
眼前的老人很衰弱,就连平时都需要别人搀扶着往前走。
但是在这一刻,最起码就这一刻,康徽觉得自己看见了昔年的驻边武将。
那双眼睛,虽然依然浑浊,却爆发出了让人颤抖的精光。
“让我们先上吧。”
龙老爷子的声音还是颤抖,但是莫名的让人想起了那个时代,那个现在的年轻人所看不到的王朝落幕之前的一瞬辉煌。
他的身后跟着剩下的所有云州百姓,有跟他一样若风中残烛的老人,也有不便移动的六甲孕妇,甚至还有垂髫小儿。
这是寻常大街上所能够看到的人,但与寻常不同的是,他们的手中拿着棍棒锄头柴刀,甚至只是用来玩乐的小木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