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决绝 (5)
的大宫女送人出去,片刻后,大宫女回来,见她泣不成声,大吃一惊:“娘娘这是如何?方才接了太后娘娘的赏赐,怎就哭成了泪人儿?传出去可要不得啊。”
张贵人哭道:“要不得又如何?我左右是个要死的人了还怕闲话不成?”
大宫女一惊,叫道:“娘娘说甚么胡话!”她担心让外头的人听了去,先是看了看左右,见四下无人,便关上门回来,走到痛哭的张贵人身边,按在对方肩头,安抚道:“娘娘需的放宽心啊。”
“我如何放宽心?”张贵人崩溃:“待我瓜熟蒂落,便是殒命之时啊!”她出身卑贱,父亲是下三旗的包衣,世世代代侍奉佟家氏,后来先皇后一死,她就跟着小贵妃稀里糊涂的进了这深宫里,原想着熬到出宫的年岁,出去做个有脸面的正房娘子也好过在皇宫里头,没想到贵妃心狠,竟然让她得了皇帝的宠儿,她了解贵妃,贵妃最恨人爬床,要不是为了借腹生子也不会让她活到今天。
她有德妃的命,却没有德妃的运啊!
宫内遍布贵妃眼线,兰嫔更是贵妃党羽,时时刻刻盯着她肚子里的那块肉!
张贵妃银牙紧咬,含泪的眸里闪过一丝恨意。
谋算
张贵人神色阴狠,抬手狠狠掐住大宫女的胳膊,看着她吃痛的模样冷笑:“贵妃不给我活路,我就带着她一块儿去!”
话里的意思,狠绝毒辣,透出几分同归于尽的味道,大宫女吃了一惊,叫道:“娘娘万万不可如此,您要为肚子里的阿哥着想啊!”
张贵人嘴唇干裂,嘴角勾出冷漠的弧度,宛若母狼般的低吼:“孩子!孩子算什么!凭什么为了一个孩子就要我死?”
世上有很多爱孩子的母亲,人们常说女子为弱,为母则强,但世上也有爱自己胜过爱孩子的人。这是一个出生就注定了富贵的孩子,他会被长春宫的贵妃百般娇宠,呵护备至,他会登上九五至尊君临天下,他会叫贵妃额娘尊她为太后,而她呢?怀胎十月艰难诞下孩子的生母……
没有人会记得她。
多年之后,乱葬岗里的坟头长满荒草,遥望紫禁城的方向,听着金銮殿里的母慈子孝,却无人记得她的孤魂野鬼。
只要一想到这儿她就不寒而栗,对于死亡的恐惧压过心头的母爱,被人遗忘的惶恐几乎冲破喉咙。
她缓缓压下怨毒,温柔的抚摸着宫女的头发,她的头发很漂亮,乌黑如黑檀木般,柔亮似鸦羽,她叹了口气,平静的令人害怕:“白衣啊,我要是死了你也逃不掉啊。还是说……”纤长的手指按住宫女的脖颈,粉色的指甲透出不健康的莹白,自从怀孕之后,她抛弃了喜爱的豆蔻,就像一头怀孕的母牛为了肚子里的那块肉变得臃肿麻木
“你会帮我的对吗?”
轻柔的喃呢在耳边响起,大宫女身体颤抖缓缓跪倒,一字一顿:“奴婢愿为娘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大宫女救过说错话差点被打死的张贵人,得宠后的张贵人却向贵妃要了他们一家的卖身契,将她掐死在掌心里。
她心里悲凉,接了张贵人赏的簪子,脚步迟缓的退出室内。
室外阳光明媚,温暖和煦的风吹来夏日的炎热,她却如坠冰窖,浑身发抖,牙关打颤。
后宫的天……
要变了!
慈宁宫外,素素打住脚,转过身,微微浅笑:“今儿的差事辛苦诸位妹妹了。”
“辛苦姐姐。”
素素将银子分了,众人纷纷俯身行礼:“多谢姐姐。”
“妹妹们且去吧。”
这才各自散去。
慈宁宫嬷嬷有三,掌管内务的李嬷嬷,外物的苏嬷嬷以及素素的顶头上司苏娜姑姑,嬷嬷下面各有数位大宫女,大宫女下面又有数十的二等宫女,零零碎碎算起来也有百来号人,一来慈宁宫事物繁多,当今圣上没有立中宫皇后,暂掌中宫的贵妃虽然出身高贵,却资历浅薄,很多事情需要太后出面定夺,二来也是照显慈宁宫的排场脸面,总不能说你一个大宫女孤零零的走出去吧?
“姐姐回来了。”
素素如今也算有身份的人了,屋里有两个侍候的小宫女,赶紧端水侍候她洗漱。
“姐姐辛苦了。”
小丫头嘴巴甜,能言善道,圆圆的小脸蛋喜庆的跟个大苹果似的,素素听得开心,随手扔给她一锭碎银子,喜得小丫头眉开眼笑。
“春喜,上午可有什么事儿?”
“太后娘娘起的比往日早半个时辰,接了瓜尔佳夫人的牌子。”
春喜若有若无的提醒,指尖划过少女吹弹可破的肌肤,眼里掠过一丝惊艳。
素素点点头。
这些事情她知不知道都无所谓,不过春喜是苏娜姑姑的人,既然苏娜姑姑想让她知道,就一定有自己的意思。
她洗干净身子,换上干净的衣裳,纯棉制造的布料轻便柔软,勾勒出少女玲珑娇躯。
面若春色之花,唇似嫩樱初放,雪白的肌肤吹弹可破,隐藏着秋水神光的星眸含着丝丝缕缕如雾气的清愁,轻轻扫过一眼,便恨不得叫人把心都挖出来哄她开心。
可怕的魔力。
苏娜想。
五阿哥
“你如今也是个大姑娘了。”
离开冷宫之后素素开始抽条,和这个年纪的少女一样,她长得既漂亮又窈窕,加上那张绝色的姿容就是走在皇宫里也能引来不少爱慕的目光。
苏娜姑姑怀揣着甜蜜的烦恼。
她既高兴素素能出落的如出水芙蓉,又烦恼着她的容貌会给她带来不幸。
这种烦恼折腾的她日日夜夜无法安睡,甚至有时候,脑海里会不经意冒出一个念头,要是她成全了燕十九和素素,强迫燕十九离开燕老三,素素会不会过上男耕女织的幸福生活?
很快的,她否决了这个想法。
燕十九不会离开燕老三。
她不会离开素素。
“今日的差事可算顺利?”苏娜嬷嬷抽出一支红宝石的簪子递给素素:“太后娘娘赏的,留给你做嫁妆,都是上等的好东西。”
指尖掠过少女乌黑柔顺的发丝,冰凉的触感带起一丝浅笑。
素素俏脸一红:“我离出宫还早着呢。”她接过簪子,上面用银丝缠绕出精致的牡丹花,红宝石就像画龙点睛的眼睛一样散发出璀璨的珠光,吸引着少女的视线。
女孩子喜爱珠宝,巨龙喜爱金币。
天性如此。
苏娜盘算了一下家底,好在她这些年攒下不少好的头面,等日后素素出宫给她一块儿带走,找个普通人家嫁了,做个平头正脸的太太,等日后素素生了孩子,她就给素素带孩子,她帮素素看着家里,什么妖魔鬼怪魑魅魍魉的都甭想进来。
畅想美好光景,苏娜不自觉的浅笑,随机她想到什么,笑容收敛,目光透出粹冰的寒凉:“你见过五阿哥了?”五阿哥胤琪为飒坤宫宜妃所出,当年宜妃还是宜嫔的时候,曾一度败给先后佟佳氏当年的大佟家贵妃,这位出身帝王母族的女子拥有着令皇帝怜惜的容颜和偏爱的血统,轻描淡写间,便将宠冠后宫的宜嫔逼到绝境,几近失宠。后来宜妃得到高人指点,将刚出生的孩子送给膝下空虚的太后抚养,也因此重新得到了皇帝的怜爱,更进一步,一封为妃。
有人花了一辈子,从贵人升为贵嫔,有人用尽一辈子,直到黄土埋没脖颈,也看不到金玺宝册的影子。
后宫里的女人不仅仅代表自身,更是代表了家族的荣耀。
宜妃得宠的时候,三官保横行京都无所禁忌,宜妃失宠的那段时间,他夹紧尾巴连门都不敢出,大门口站着更嚣张的佟家族人,指桑骂槐,除了将怨恨发泄到不争气的女儿身上,便是咬牙切齿咒骂贵妃了。
每月的初一十五后妃的家人都能进宫看望女儿,身上有封号的,祖上承了爵位的更是风光,坐在青色小轿前呼后拥的进宫去。
多风光啊。
多好啊!
没人问过胤琪的想法,皇帝从一开始就断绝了他继承大统的希望,因为构不成危险,连一向嚣张跋扈的太爷都乐意对自己的五弟展现微薄的近乎虚无的兄弟亲情。
温文尔雅,爽朗大方,行事张弛有度调理分明,胤琪比胤禛更早进入朝堂,成为大阿哥的左右手。
多好的孩子啊。
他为什么会看上素素呢?
偏偏是素素?
素素也说不清楚,她连胤琪是谁都不知道,更是忘了春光暖阳里,轻嗅芬芳的少女如惊鸿仙子一般落入午后小憩的青年眸子,波光潋滟的湖面倒映出绝色清丽的面容,盈盈的眼波比湖水更加动人。
温柔浅笑的绝色少女如天女降落。
暖光为她披上一层浅金色的晨曦。
胤琪并非好色之人,年少爱慕,是件非常正常且常见的事情,他向太后提出了请求,而宠溺胤琪的太后根本不觉得送给喜爱的孩子一个小小的宫女有什么错。
除了苏娜。
只除了苏娜!!
苏娜微微一笑,拨开素素的长发,攒上新得的宝石簪子:“昨儿宫外传来消息,四贝勒的福晋生了个大胖小子,太后娘娘不放心,说四福晋的娘家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嬷嬷,想让我挑几个能干的奶嬷嬷送过去,我想着你也有些日子没出宫了,便想让你出宫去见见世面。”
世面?
还有比皇宫更气派的地方?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谈笑间血流成河,金碧辉煌的宫殿里驱之不散的阴冷,挥之不去的怨恨,素素想起了很久以前,母亲带给自己的迎春花,宫外的迎春花生长于荒野的灌木丛里,被饥饿驱赶的人们挖干净每一寸土地,寻找一切能吃的东西,素素饿的两眼冒金光,双手死死扣住泥土,妄图往嘴里塞,而母亲拼命阻止她,干枯的手指布满裂纹,因为用力挖掘的指甲劈成两半,她抠住素素的牙关,一边喊着:“吐出来!吐出来!”一边掉着眼泪珠子。
观音土吃不得。
吃了观音土的人无法正常排便,废气挤压体内,其行枯瘦如柴,其服如怀胎十月的妇人,最后活活胀死。
素素饿啊,饿得说不出话来,死死的抓住母亲的衣裳,指甲划破干瘪的皮肉,一股腥甜冲入口腔,她回过神,牙齿死死的咬住母亲的肩膀,女人面色痛苦,双手却紧抱住女儿,温柔的拍打着她的后背:素素别怕,素素别怕,娘亲在呢。素素卷曲在母亲的怀里,眼角的余光闯入盛开的迎春花,大抵是饥饿的人们并没有发现这朵隐藏在草皮里的小花,嫩黄色的花径摇曳,冲素素得意洋洋的打招呼。
这是素素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感受到关于母亲的爱意。
思绪翻涌,慈宁宫的烛光照应在少女秀丽的脸上,洁白如玉的精致面容笼罩着朦胧圣洁的光辉。
苏娜露出慈爱的笑容。
她的素素真美。
“你去些时日,等福晋松散些了再回来。”
“我晓得了。”
她仰头,浅笑。
次日清晨,一辆马车缓缓驶出皇宫,绕过尚在沉睡的朱雀大街,停在四贝勒府前。
拜见四福晋
日已渐秋, 晨光微凉。
素素从马车上下来,停了一会儿,才看见几个面容肃穆言行举止如尺子量过的老妇人走过来,她微微浅笑,双手交握放置腰间,行半礼:“辛苦诸位嬷嬷。”
“姑娘客气。”
嬷嬷笑容慈和,素素和管理慈宁宫的苏娜交好,她们这些受苏娜管辖的嬷嬷自然不敢得罪素素。
“姑娘,四贝勒府来人了。”
素素抬眸,马车停在角门处,里面走出两个婆子,穿着打扮精致,头发梳理的整整齐齐,脸上带着几分笑意:“老奴来晚一步,还请诸位不要怪罪。”
素素的目光落在她腰间悬挂的玉牌上,玉草兰芝缠绕桔梗符文,永和宫德妃最爱桔梗花,宫内女眷嬷嬷皆佩戴桔梗腰牌,上有内务府的章纹——康熙三十年制。
这是康熙三十年永和宫的嬷嬷。
身后嬷嬷们脸色微变,吃了一记福晋的下马威,自然不大高兴。
秋风时凉,早上冷的要命,素素看了看嬷嬷,又看了看四福晋的人,她是跟着诸位嬷嬷见世面的,自然轮不到她来出头,顶着如花似玉的脸蛋,倒叫两个嬷嬷看了好几眼,流泻出一丝忌惮。
丫鬟们捧着赏赐跟在嬷嬷们后边,加上素素一共是四个大丫头四个一等嬷嬷两个奶嬷嬷,众人一块儿给福晋见礼,屋内隔着一块厚重不透风的帘子,响起年轻的过分的声音。
和素素差不多的年纪,却是孩子的妈。、
小阿哥金尊玉贵,轻易不见外人。
等素素她们出来,里面帘子掀开,裹着白玉抹额的女子在众人的搀扶下慢慢走出来,坐在软榻上,喘了口气:“瞧清楚了?”
一旁的嬷嬷回答:“瞧的清清楚楚。”
“当真是个美人?”
“天姿国色,不过其一二。”
“好好好。”四福晋凄然一笑:“太后娘娘一番心意,孙媳不敢辜负。”她面容惨白憔悴,气血虚弱,嬷嬷看着,心都要碎了:“福晋刚生了主子阿哥,万事都要放宽心,太后娘娘这番送人过来未必没有帮衬您的意思。”
四阿哥宠李格格,还不是因为李格格颜色好,长得像个狐媚子,还会耍手段邀宠,男人嘛,贪花好色喜新厌旧很正常,如花似玉的大美人搁在眼皮子底下天天晃悠,总有动心的时候。
四福晋明白,她心有不甘,想了想,咬着牙关:“把人放到翠玉轩去。”
“诺。”
嬷嬷欣慰的点头。
四福晋想通就好,院子里的女人再多也高不过她这个正妻,眼下生了第一个阿哥,最重要的是阿哥才是,等养好了身子,再去收拾那帮子祸害也不迟。
翠玉轩外,素素站在门口,拧起秀眉:“我和嬷嬷同为慈宁宫的女眷,为何我单住一处?”
身后的嬷嬷似笑非笑,手里拎着一盏气死风灯,昏黄的烛光明灭不定的打在她脸上,从早到晚挨个拜见府里的主子,又见过福晋耽搁到现在才回到住所,但一进住所,素素就发现不对劲,院子非常漂亮,门口栽种上好的湘妃竹,枝繁叶茂,晚风吹拂竹林飒飒作响,糅合庭院外的池塘夏荷别有一番情趣。
但,并非奴仆所住。
素素心里明白,虽然自己是太后宫里的大宫女,但这个身份只是唬弄眼高手低的奴才,在真正的主子眼里她们不过是大一点的蝼蚁,一个蝼蚁的好坏怎么会引起人的注意?
嬷嬷笑道:“福晋安排姑娘住在翠玉轩,便住下就是,姑娘难道想违背福晋的意思?难道说太后娘娘身边的人也是不懂规矩不知尊卑不明贵贱的道理?”她挽起袖子,一双混浊的眼睛闪烁着不怀疑好意的光:“我们福晋自来规矩甚严,姑娘若是不明白,我便禀明福晋,请福晋好好教导姑娘。”
素素听出她话里的威胁,要是她不进去这院子,怕是连四贝勒府的门都出不去了,苏娜嬷嬷的一番好意完全被四福晋杞人忧天的想过头了,素素叹了口气,无可奈何:“既然如此,素素多谢福晋好意。”
“如此甚好。”
嬷嬷满意点头,转身离去。
院内,守门太监跑出来,打千。
“姑娘跟小的来。”
他将素素领到翠玉轩的小院,说道:“原本这里头住着苏格格,后来福晋说格格住在爷院子里不合适,叫人挪了出去。”
素素一惊:“你说格格?爷?”
小太监愣了一下,他也没想到素素两眼一抹黑的进了主院,结结巴巴的解释:“这是主子爷的院子……”福晋晌午的时候说有人住进来,没想到下午就来了,他连屋子都没来及的收拾,还以为这姑娘是迫不及待的想进来……
浑身的力气被抽走,素素脚下一软,险些跌坐在地:“我……”
滴:任务发布。
任务目标:胤禛,获取好感度百分之八十,奖励:琴棋书画入门。
你特莫驴我呢?
素素掩面痛哭。
泡完老子泡儿子,掀桌!日子没法过了!!!
四爷
四阿哥顶着头顶的大月亮,脑门子噌噌发亮,一路疾走,身后跟着苏培盛出了一脑门子汗,两只脚迈的飞快,迎面而来一个神色慌乱的小太监,噗通一下跪地上。
“爷!”
小太监拉长嗓子,听起来挺丧的,四阿哥面无表情,黑沉沉的眼里阴沉的结冰:“说。”
“福晋让太后宫里的姑娘住进翠玉轩了!”小太监顶着低气压,竹筒倒豆子,噼里啪啦全说了,重点:福晋,太后,姑娘。苏培盛不敢喘大气,四阿哥的脸黑沉沉的和包公有的一拼,脚下踩着风火轮似的闯进院子里头,院子门口的太监看见四阿哥他们一行人过来,早早的全跪在地上了。
“人呢?”
四阿哥不大高兴,苏培盛叫人提来温水伺候四阿哥洗漱,又接过小徒弟送来的红豆莲子羹递给四阿哥:“爷,李格格派人送来的,说天干物燥,让您滋补滋补。”四阿哥脾气暴躁,早年皇帝亲自训斥其性爆裂,风风火火,不得大体,自后,四阿哥便一改本性,整日冷着一张脸,活脱脱个小阎王,皇帝也受不了,又不好意思跟儿子说:儿子,你还是改回来吧,你爹年纪大了心脏不好,天天看着一张冷脸难受啊。得,自己的儿子,狂奔在奇怪的大道上一去不复返。
李格格乖巧可人,温顺柔和,四阿哥颇为喜欢,也愿意给她脸面,端起红豆刚想往嘴里送,临时想起了事儿停在半截,四阿哥直勾勾的盯着青花瓷碗边边上的墨黑色缠枝牡丹花纹儿,声音跟地底下飘出来似的直往苏培盛脚底板转,冷的浑身哆嗦:“爷问你,人呢?”
苏培盛噗通一下跪地上了,头顶响起风声,呼啦一下砸在地上,热乎乎的红豆羹飞溅到脸上,他擦都不敢擦一下,两只眼睛慌慌张张的盯着摔成两截的碗,声音发抖:“人……人在……苏格格院子里……”
四阿哥哼了一声。
想了半天才翻出来苏培盛说的苏格格是谁,原本是他院子里的一丫头,内务府按照惯例会在阿哥大婚前挑选出家世清白的小宫女给阿哥练练手,因为苏格格性格温顺柔和,又是胤禛第一个女人,胤禛也疼她,便让他住在院子里的偏房里,后来出宫建府福晋以不合规矩将人挪了出去,再后来苏格格发时疫没了。
一想到这儿,四阿哥牙帮子疼的厉害。
苏培盛赶紧一溜烟爬起来,指挥小太监去请太医,好一阵忙活,四阿哥捧着冰块覆着脸坐在椅子上,夏天换的冰玉凉席隔屁股股,四阿哥坐的不舒服又跑到榻上,两眼瞪着苏培盛:”去叫人过来。”
福晋?一个女人妄图学他们爱新觉罗家的先辈,刚进门没几天呢就想着收拾爷的后院,要不是看在刚生了孩子的份上,胤禛保不准冲过去发泄一番。
想了想,还是觉得气。
人一生气,牙膀子疼的更厉害了,说话直打哆嗦,一口白森森的牙跟头狼似的龇裂着,男人嘛好面子少年嘛也好面子,一口气压在肚子里出不来下不去,他就半躺在那儿,逆着光影,黑沉沉的眼睛凝结出冰冷的焰火,指尖转动,彩光鎏金,太子送的上好和田玉的扳指被随意的抛在一边。
“爷,人来了。”
门口响起轻微的脚步声,紧接着像浮光落于樱花之上,点缀着拇指大的东珠的月白色的绣花鞋轻盈落于地面,缓步而来,直到鞋子的主人俯身行礼,他才如梦初醒,暗地懊恼却又忍不住去打量对方,莹润的肌肤宛若上等冰玉,黑色的犹如黑檀木的发散发着乌沉沉的色泽。
“奴婢素素,见过四阿哥。”
四阿哥的耳朵根子一软,一抹酥麻一股脑的涌进后脑勺,他抬手揉揉脑袋,抽了半口冷气,抬起下巴点了点素素:“抬起头来。”
那少女缓缓抬头,一双明亮的像星辰的眼睛清清澈澈的闯入视野,胤禛愣了一下,薄唇轻勾,露出一点不大明显的弧度,他也不叫起,苏培盛却知道四阿哥对慈宁宫送来的女人是极其满意的,年少爱慕是人之常情,别说四阿哥就是他这种不正常的男人在看见少女的时候心都乱了一拍子。
若说有仙子,大抵便是生的这般模样。
眉若远山,笼罩夕阳残红,肤白如雪,沁出清浅的芬芳,盈盈眼波伸出小小的钩子往心里那么一勾,人的魂儿都不知道哪儿去了,只恨不得眼珠子黏在她身上,贪婪的占据她的每一处。
四阿哥咳嗽一声:“你叫素素?”
“是。”
素素回话。
耳边响起系统提示:目标人物好感度加二十。胤禛的好感度比康熙来的更快,年迈的皇帝手握生杀大权经历了数之不尽的女人,他的心太大,大到足以装下整个江山,他的心太小,小的容不下一个女人和她的爱情,所以他喜欢素素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爱素素,更因为素素死在他的怀里而动容,但他绝对不会轻而易举的将自己的喜欢交给一个刚刚见面的女人。
胤禛不同。
少年人独有的冲动引发的强烈的感情,非常容易增长好感度。
对于素素来说百利无一害。
地板微凉,少女跪在地上显然有点冷,纤细的身子微微颤抖,胤禛眉头一挑,苏培盛就把椅子搬过来亲自请素素坐下,苏培盛谁啊,四阿哥的心腹太监,主子爷皱皱眉头他就知道在想什么,八成是看上了人姑娘,又拉不下面子说福晋的好处,便强行板着脸不说话呢。
四阿哥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离吃饭的点还早着,更别提睡觉的点儿了,再说今天又是初一,祖宗家法安排后代子孙睡大老婆的日子,皇后在的时候连皇帝都不敢去小老婆那儿,更别提胤禛了。
胤禛叹了口气,看了看素素那张如花似玉的小脸蛋,再度叹了口气。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是个男人都喜欢漂亮的小姑娘,更别说是素素这样漂亮到过分的小姑娘了。
“你……”他清清嗓子,沉声道:”你在碎玉轩住下,有什么需要找苏培盛。”
不是什么人都能找苏培盛的,苏培盛也不是什么人都搭理的,后院的格格们除非是非常得宠的,其余的苏培盛一概油盐不进,胤禛话里的意思却是将素素的事情交给他,明显表示出了一种不同。
素素稀罕吗?
她还真不稀罕,她想起了藏书阁里手捧明珠的皇帝,脑海里飞快的闪过燕十九的影子,和燕十九爽朗清俊的笑容,明晃晃的暖意融化心里的隐秘的东西。
她站起来,身姿笔直挺拔,缓缓俯身,双手交叠放置额前,胤禛的眉头立刻紧锁,他冷声质问:“你这是干什么?对爷的安排不满意?”
“太后娘娘命令奴婢看护好小阿哥和四阿哥,等福晋身子好了,便让奴婢回慈宁宫去。”
小姑娘脆生生的声音透着不容回驳的拒绝,当时胤禛的火气就起来了,他用力一拍桌子,和田玉扳指碎成两截滚咕噜噜的掉在地上,沾满了灰尘,一屋子侍候的太监宫女全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喘。
素素原本就跪在地上,倒省了事儿。
眼前阴影一重,头顶响起少年怒气蓬勃的呼吸声,还有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字眼儿:“你敢耍我?”
“奴婢不敢。”
“你进了院子里的门就是爷的人!”他的院子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的!
闻言,少女抬眸,凄然一笑:“奴婢卑微之躯,福晋让奴婢住进来那奴婢就只能住进来,福晋说了,慈宁宫出来的人若是不知尊卑不明贵贱,违抗主命,传出去要叫人笑话,奴婢却是不知道,太后娘娘一番好心,原本是让我们来侍候主子娘娘,照顾小阿哥,没想到小阿哥没见着,还被人笑话,要是外头知道知道太后娘娘往四阿哥的院子里塞人,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她边说,眼泪滚滚落下,哭的胤禛心头一软,紧接着怒火中烧:“你的意思是福晋擅自做主命你住进来的?”
“奴婢不敢编排主子的不是。”
“奴婢别无选择,若主子爷想……那奴婢也无话可说……”隐忍的咬住嘴唇,透出一丝绝望:“奴婢蒲柳之姿,得四爷看中,奴婢三生有幸,可……”
“好了。”
胤禛伸手扶了她一把,抹去素素脸上的眼泪珠子:“是爷……是福晋的不是!你且住下,等过两日,爷命人腾出院子来,你再搬过去。”
一股脑的全推福晋身上了。
“奴婢谢爷。”
小姑娘笑起来的样子甜滋滋的,星眸含着泪水,樱唇却荡出涟漪,成功抚平少年对她的怀疑和不满。
等到了晚上,素素捧着一盏热乎乎的燕窝银耳羹吧唧吧唧的喝,就听到了一个消息,福晋吃了四爷的瓜落,四爷把后院的权夺了一大半塞到了福晋的死敌李格格那儿,气得福晋半夜喊肚子疼,府里的掌事嬷嬷拿帖子连夜进宫找太医呢!
“001.”
“在。”
001的光偏亮偏白,和烛光有很大的区别,但是素素很喜欢001的光,贵人唯一留给她的东西,只有看到001她才能找到当初那个怯弱如鹌鹑的自己存在过的痕迹。
惩罚
素素扬起脸庞,雪白的肌肤闪烁着珍珠般的柔光,系统给的药剂她还没用,上次修补完身体后排出了大量的杂质,她的肌肤变得像云朵般柔软,散发着奇特的吸引力。
“男人宁愿相信刚刚见面的女人,也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妻子吗?”
系统没办法回答,它没有人类的感情自然不知道人类的选择,按照好感度来说,素素的好感度还在福晋之上,看见它亮出来的红通通的数字,素素更纠结了:“啊啊啊啊数字不会骗人啊!男人都是大猪蹄子啊啊啊啊!!”
发过睡前的牢骚,素素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第二天大早,门口响起敲门声,素素穿着拖鞋睡眼惺忪的开门,发现苏培盛一脸严肃的站在外面,手里握着一把太监都喜欢用的拂尘,嗓子尖尖的:“姑娘醒了?可曾用过早膳了?”
素素愣了一下:“还未曾。”照顾她的两个小宫女跑到小厨房找吃的去,现在还没回来,然后她又听见苏培盛带着浅笑的声音,冰冰冷冷的不含一丝暖意:“还正好,赶在早膳前把事儿办了,省的影响姑娘的胃口。”他挑起浮沉,雪白的丝线掠过素素的眼角,素素还未回神,便听见他开口:“爷交代下来,福晋院子里的嬷嬷不懂规矩得罪了姑娘,让杂家好好教教她规矩,给姑娘赔礼道歉,姑娘,跟杂家走一趟吧。”
赔礼道歉?
素素换好衣服跟苏培盛走到前面的小院子里,一进门,脚步顿住,院子里摆开了阵仗,左边七八个粗使嬷嬷将一个人按在板凳上,用灰色的裹脚帕子堵住嘴,扒开她的衣裳用沾了盐水的棍子敲打小腿,实木做的棍子雕刻出尖锐的木刺,不一会儿血肉模糊,殷红的血迹顺着大腿根往下滑。
红的白的,刺痛双目。
素素张了张嘴,指尖掐住掌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头对上一双恨恨的眼睛,下意识一惊。
她穿着一件大红色富贵牡丹的衫子,头上盘着碧玉做的扁方,扁方旁插着简朴的绒花,年纪不大,莫约十六七岁的样子,五官长得秀气,眉眼端庄,但对比起她身边的宫装女子来说,却又少了一股韵味,素素眯起眼睛逆着阳光打量着福晋身边的人,那人比福晋大,和四阿哥差不多的年纪,身姿窈窕饱满,纤细的腰肢如杨柳盈盈不堪一握,肌肤白的发亮。
素素的皮肤也白。
白的像玉,泛着一股晶莹剔透的资感,仿佛稍稍用力就能摔得稀碎,这是系统给她洗涤杂质的原因,而她的白却是牛奶一样的白,充满鲜活的气息,她笑起来眉眼弯弯,眼角的泪痣显得更生动。
李格格。
苏培盛这样称呼她。
能在李格格面前穿大红衫子明晃晃打脸的自然只有四贝勒府的女主人——时隔一日,素素还是见到了四福晋,摘掉厚重帘漫,这个妄图将自己送给四阿哥的女人也不过是个刚刚生育完毕,脸色苍白憔悴的少女。
苏培盛搬的小凳子缺了一角,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反正素素坐的很不安稳,不过好在苏娜教导她礼仪的时候下了很大的功夫,少女身姿笔挺如秀竹,目光清冽注视前方,行刑的地方肮脏污秽,丝毫不染其清气。
“这姑娘真是个美人。”收回打量的目光,李格格笑意收敛,眼角的泪痣多出一丝冷色:“福晋真是大度贤惠,连帮爷找女人的事儿都一块儿包揽了。”可惜那姑娘不领情啊,说完,得意洋洋的瞥了一眼福晋,她就是看不惯这女人端着架子摆出一副正房太太的贤惠样儿!
福晋淡淡一笑:“人是慈宁宫出来的,正儿八经的选秀出身,爷要是看的上自然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