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乃环之王
一行人往东北方走去，即是乃环士兵逃跑的方向。此时临近傍晚，西边只剩一条绯红光线，那之后沉着太阳。他们在荒草丛生之地踩出杂乱的脚印，走过的区域则越发潦草狼藉。他们走过之后，只有那乃环士兵领队的尸体，显得凄惨孤独。而若细看，这尸体的手指似乎在上下弹动，似乎还未死透……
他们的影子渐渐没落在夜色中，而孓熙依旧固执，并不同意随从安营。事实上，他们并未携带任何安营扎寨的器具。他们已经有两天一夜未合眼。
“孓熙将军，”法胡说道：“愿你体谅，我这把老骨头撑不住了，毕竟我年迈体衰啦。”
法胡似乎想从孓熙这里得到同情心，显然这是错误的想法。不过，他确实迈不出步伐，年迈之人更需要休息。
但孓熙这一次似乎给予了理解，于是朝后方一个高大的随从招手，令其背着法胡前进。这并不是孓熙仁慈的一面，只是他将法胡当做一件有用的物品，而此时这物品还不能丢弃。
法胡说道：“关于鬼妖，我专研数十年，但我所能告知的只有三点，此三点应该能对孓熙将军有所帮助。”
孓熙傲慢的点点头，说道：“你早该讲了。你应该在我们渡河之前就说出来，也免得此时成为累赘。”
法胡叹息一声，然后说：“东极历史记载，文渊城之战，火咒一族在这场战争中建立极大的功勋。他们的功勋一直延续至今，所以炼氏与炎氏之人如今也还是东极贵族。这段历史并非所有人都知道，但火咒一族的人会铭记的。文渊城之战，火之咒术阻拦了枯骨之爪，这也是火咒之炎圭跟随我们去降服鬼妖的重要原因。”
“正是如此，”炎圭接话道：“枯骨畏惧火咒，鬼妖亦然，只不过火咒也并不能杀死鬼妖。毕竟所谓咒术，并非如同刀剑锋利，而火咒对于剑刃，也只是能赋予其灼热之力。”
“那你的火咒岂不是还不如五行族之火城人。”孓熙说道：“尽管火城人已经被毁灭，但他们吐息为火的能力显然比火咒凌厉。”
“只是各有其能而已，”炎圭低调着说：“火城人的吐息为火会很快就消散，但火咒却能持久。”
“各有所长，无需比较，”法胡接着说道：“我要说的第二点，是我在王族历史密卷中所翻阅到的，是关于死灵咒术的由来。七百年前，东岭寒沟之地，或许那时那里并不叫寒沟，不过具体名称却无从考据了。采药一族在寒沟繁衍生息，医者紫莹是族人的信仰，因为她的医术被传为神乎其技，几乎活死人肉白骨，因而那时的东极王想让她为王族效力，但她果断拒绝，于是寒沟大军压境，东极人征服了这块土地。但这之后，寒沟之地立时天寒地冻，冰雪覆盖了整个沟谷，寒沟之名也就由此而来，而那里的药材也再无生长。然后一天突然暴热，冰雪消融，寒沟之中尽是枯骨，而原本为游者的伦桑找到紫莹之坟墓，竟然掘墓，但那棺椁之中并未尸骨，而是一道咒术。”
“哈！”孓熙一声大笑，“听你所言，让你们东极人畏惧的死灵咒术，就是区区采药女的尸体所化。”因为孓熙是不死之身，不受病痛折磨，所谓医者在他眼里自然毫无份量。
“或许正是如此，”法胡说道：“医者紫莹与死灵咒术冥冥之中似乎就存在着一种契合。”
“这破旧的历史并不得到我的重视，何况还不知真伪。”孓熙说道：“说你的第三点。”
“这第三点，就是鬼妖的出身。”法胡轻声咳嗽，揉了揉嗓子，继续讲道：“这也是我从王族密卷之中查阅到的历史，外人不得而知，甚至连王族之人也所知甚少。而我是王族密卷的守护者，许多秘密都得保守。关于七百年前之伦桑，正是那一代东极王的独子，但史料记载他天生羸弱，身患绝症，于是东极王强行宣召采药人为伦桑治病，医者紫莹断然拒绝，因此给采药人带来毁灭。不过，没人知道伦桑是如何从王子沦为游者的，而后续的事情却表明他成了死灵法师，竟然意欲毁灭东极。”
“这是一道诅咒！”梦息惊讶道。
炎圭听得更为明白，所表露的惊惧更多。他说道：“如法胡所言，这或许并不是伦桑找到死灵咒术，而是死灵咒术找上了他，使其成为死灵咒术师。这真是不可思议而又让我胆寒的事物。若死灵咒术就是医者紫莹所化，那么她对东极族覆灭采药一族的仇恨而化为诅咒，借助东极王子伦桑的身体而向王族复仇。”
“在这段历史中，事情因为伦桑而起，”梦息叹道：“他确实是紫莹复仇的最佳工具。”
“你们不用说了，我已经明白。”孓熙的声音很大，“现在，我也听出来了，摄政王交给我的任务，并非毁灭伦桑，而是毁灭死灵咒术。哈哈哈，这正是我所擅长的，就如同我当初毁灭尸鬼咒术一样！”
他们随着火光前进，此时已经走过荒草区。天空很暗，无月，只有几颗稀疏的星宿。他们进入乃环的牧草区，但黑暗中，他们只能借助火光看见一丛接一丛的草叶，但这些本来是青绿色的草叶却被火光照成红褐色，而他们走过之处，草叶便遭受践踏。
“停下！”孓熙突然下令，似乎是发现了什么。
“他们来了。”
“什么？”梦息的语气有些惧怕。
法胡从随从背上下来，抬头向前望去，说道：“乃环之王，东极历史守墓一族的后裔。”
火光团团，斑斓而明亮。数千人举着火把，将这片区域照得通明，而且马蹄声碎，杂乱无章的脚步似乎踏平了这片草地。
乃环之王骑着白马，头戴古藤编制的王冠，那上面有一排显眼的玉石，但在夜里，玉色暗淡。他挥舞马鞭，喝道：“东极人入我乃环之地，唯死而已！”
“区区乃环之王！”孓熙大喝：“下马与我说话。我乃华洛帝国大将孓熙，区区小族之王胆敢在上与我讲话。”
乃环之王大怒，但却似乎也被孓熙震慑住。身为一地之主，他自然有一些见识，也曾听闻华洛大将之威。于是，他上下打量着孓熙，思忖一番，随后怒气消散，缓缓下马。
“传闻孓熙不死之身，”乃环王说道：“从荒草区回来的士兵已经告诉我他们所经历的恐惧，可毕竟不是我亲眼目睹。”
孓熙轻狂一笑：“你可以亲眼目睹，前提是你得与我开战，而那之后，乃环人将不复存在，因为我绝不容许敌人一息尚存。”
乃环王眉头紧锁，胸中竭力克制着怒火。他从未见过如此张狂之人，但他却不会因为怒气而带来战争，于是愤愤道：“我有猛士，正要见证孓熙之力。但这不是战争，只是切磋，且生死不论。”
那是一个高大威猛的战士，全身被坚硬的铁甲包裹，即便是脸部也被头盔盖得密不通风。他手持一柄七尺大刀，只单手就举了起来。
孓熙上前一步站定，随从将斩凶剑扔了过来，他一把接住，猛地朝重甲士冲去，手起剑舞，旋出一道凌厉的刃光，将斩凶剑砍在那大刀之上，抨击出刺耳的击铁之声。
重甲士猛地一震，瞬间被孓熙狠狠压制，而那大刀之上也出现裂痕。他比孓熙高出一头，而身材也比孓熙宽大一圈，但在力量上远远不及战阵之凶将。
这只是力量的对拼，而胜负显然。
“我认输！”重甲士从牙缝挤出这三个字。他几乎被孓熙压得喘不过气来，而对手的剑刃也移至他的脖颈。
“与我交手，难逃一死。”孓熙喝道：“除非你能凭自己本事从我手下逃脱。”孓熙一旦与人交手，他就绝不容许敌人投降。
重甲士受不住孓熙巨力，缓缓单膝跪地，随即双腿都陷入泥土中。然而此时，孓熙却收了剑，将一对凶目投向乃环王。
“你的士兵看起来很强大，实则很弱。”孓熙向乃环王嘲讽般说道：“你可见识了华洛凶将的力量？”
乃环王默然。那重甲士已经是乃环人中最有力量的战士，但在孓熙面前却这般不堪一击，竟然还喊出求饶之声。这已经让乃环王颜面无存。
孓熙后退一步，双手举剑，正欲斩下重甲士的头颅。
乃环王见状，急忙喊道：“留他性命！”
孓熙再次朝乃环王投去如刀的目光，而就在其松了一口气时，孓熙猝不及防一剑斩下重甲士头颅。随其颈血四溅，乃环王勃然大怒，但即刻将怒气压制。他现在已经明白，面前之人不是他所能力敌的对手。
孓熙将斩凶剑扔给随从，直接踩在那具尸体上走向乃环王。乃环王的卫队惊惧，纷纷上前护在左右，甚至连乃环王看见那凶恶的眼神都感到战栗不安。
“鬼妖伦桑的封印之地何在？”孓熙语气和缓了些，“传华洛帝国摄政王罡魁之王令，我孓熙来此察查鬼妖之事，乃环人胆敢阻挠，随即大军压境，灭你乃环四万族人。”
乃环王闻声颤抖，之前的怨怒完全化为惊惧。而这正是孓熙所期望的结果，他完全有信心让乃环人诚服，只是手段显然太过僵硬，但目的却已达到。他不愧为华洛传承之凶将，所到之处，使人闻风丧胆。
两日之后，已然诚服的乃环王便派人将孓熙引往鬼妖伦桑封印的所在之地，那是在一片幽暗沼泽的深处，黑水树林的包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