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金麦之奴
从帝都向西南方六百里，在葱绿的森林层层包裹之中，是一片被开垦为农田的平原，金麦城就建立在这块肥沃的土地上。华洛先代帝王在建造帝都的同时，也耗费巨大人力物力在回环之森中部的沃甫平原建造金麦城。
沃甫平原资源丰富，土地肥沃，几百年来，这里被华洛人当做物产的圣地，黄麦的天堂。金麦城几乎成为华洛的粮仓，每到秋日麦子成熟之时，金色的麦浪随风层层荡开，一望无际，金麦城也因此而得名。
沃甫平原的富饶离不开辛勤劳作的金麦城人民，他们洒下的汗水使麦苗得到充足的养分茁壮成长。不过，为麦苗付出更多气力的是此刻还在田地中劳作的金麦城奴隶。
麦原上，小路纵横交通，清澈的河水从北边一处小山坡上流来，又像树杈般分出无数支流伸入麦田。小溪缓缓流淌，其间偶有肥鱼摆动，水面下的鹅卵石清晰可见。在下午阳光的照射下，小麦纤细的影子在溪面上微微摇摆。风吹过，绿色的麦苗们结成绿浪一荡一荡的向远处排去。
带着草帽顶着日光的少年直起身子想接受这片刻的清风，汗流浃背的他被微风拂面，感觉似乎是得到清凉之水的洗礼。
“不会有人为我送来清凉的水，”他说。他的皮肤被烈日晒黑，那上面还有主人的鞭笞过的伤疤。他会羡慕那些过着滋润安逸生活的富人，并希望可以坐在那柔软冰凉的椅子上享受片刻的舒坦，但他却不得不呵护脚下被野草侵蚀的麦苗。
他名为荆棘，从一出生就被戴上奴隶的枷锁，接受着命运安排给他的低贱。他似乎从没想过摆脱这沉重的束缚肉体的咒语，但他又经常听闻梦想自由的言语。就在此刻，他的哥哥荆茨又拿出那越听越让人感到烦躁的话语在他耳边响起。
“荆棘，等哪一天我离开这片土地，得到荣誉和富贵，我一定会回来接你。”荆茨说。
荆茨与旁边的荆棘一样，穿着破烂的衣裳，戴着老旧的草帽。不同的是，他身上被主人鞭打的伤疤要比弟弟多得多。他不止一次想要摆脱奴隶的枷锁，每一次的逃离都会让他遭受毒打。或许正是因为要经常抵御长鞭的痛苦，他的身体不得不长的非常结实。
“等你得到你想要的东西后，我可能早就累死在这里了。”荆棘说道。
“不会的，”荆茨说：“你和我一样强壮，这些农活儿累不倒你。”
“可是我现在很渴，还没累死就渴死了。”
“那你去旁边的溪流中喝点水吧。”荆茨指了指不远处的小溪。
“希望别让那可恶的鞭子看见。”荆棘四下扫视了一遍，发现看管奴隶的持鞭者不在此处，便放下锄头走到路边，又伏低身子，从麦苗遮掩的小路上慢慢爬向溪边。
持鞭者不知何时来到荆茨身旁，他手中的鞭子就像一条毒蛇一样朝荆茨吐出信子。
“荆棘呢？”他问：“是不是偷懒去了？”
“或许是撒尿去了吧。”荆茨回答道。
“撒尿，你在替他撒谎，我最恨别人骗我。”他举起鞭子狠狠的抽了荆茨两下，又问道：“真的是撒尿去了？”
荆茨轻轻揉着被鞭子打中的部位，淡定的说：“他很快就会回来，这会儿应该在提裤子了。”
持鞭者舞着鞭子在空中打了一个霹雳，“那我等他回来。”
荆茨继续用锄头在地里除草，片刻之后，荆棘浑身湿漉漉的走了过来。持鞭者看见荆棘的样子，顿时火冒三丈。他知道自己受到了欺骗，撒尿怎么会全身湿透，肯定是去溪水里偷懒了。他抽起鞭子就往荆茨劈头盖脸的打去，然后是荆棘。
“荆棘真的是撒尿去了，”荆茨一边躲闪一边辩解道。
“我撒尿去了，”荆棘也解释道：“只不过我不小心掉进水里了。”
持鞭者动起手来就不会听奴隶的解释，他只是狠狠的舞动手里的鞭子直到他感觉到疲累之后才停手。
夜幕来临，荆茨荆棘兄弟俩收拾农具准备跟着持鞭者回城。在这片土地上，每个持鞭者都会掌管十到二十个奴隶，并负责一定区域的农田。白天，持鞭者来回在劳作的奴隶中行走监督，到了夜里，他就用绳索把奴隶们手连着手绑起来牵回城里的奴隶居住区。
因为白天荆茨和荆棘犯了错，持鞭者罚他俩没有晚饭吃，并将他俩绑在树桩上直到天明。持鞭者在奴隶中有着绝对的权威，他们似乎没有丝毫怜悯心，而在持鞭者管理下的奴隶也都只是麻木的生物，他们只能尽量保护自己不遭受持鞭者的惩罚，对于同伴则漠不关心。
“哥哥，你饿了没？”被束缚在木桩上的荆棘问道。
“我想吃烧鸡，吃烤肉。”旁边木桩上的荆茨舔舐着嘴唇，“虽然我从没吃过，但我知道那一定非常美味！”
“那烤鱼呢？”荆棘笑了笑。
“可以呀，”他知道弟弟在开玩笑，所以他也装模作样的发出吃东西的声音。
“真有烤鱼，我不骗你。”荆棘说道：“我白天在溪里抓的，就藏在溪边石缝里。”
“那真是太好了，”荆茨突来兴致，但很快这兴致就消失了。他说道：“可是，即便有鱼，我们要先想办法解开绳索离开这木桩才行，而且不能惊醒了鞭子，还要把鞭子的火刀火石偷来，再翻墙出去，再从城墙下的排水洞出城，不能让排水洞里的水弄湿了火刀火石，那样的话生火会很麻烦，来到城外的麦田中，你才能去把鱼找来，还要升起一堆火，而且不能被城楼上的士兵发现火光，这样我们才能吃到烤鱼。”
荆棘觉得哥哥的计划很好，却不知道这中间有很多凶险。他只是安静的听哥哥滔滔不绝的说，年幼的他没能发现哥哥那异于常人的行动计划与分析能力。就连荆茨自己也没发觉自己具有的这种头脑，他只是想吃烤鱼，紧接着他的脑中就出现了怎么吃烤鱼的办法。
“我可以解开绳索，”荆棘说：“我的手可以伸到绳子打结的地方。”
“那么你先解开，再来帮我解开。”
持鞭者打的是活结，以便于明天早上释放这兄弟俩，所以荆棘很快就解开了绳索。他从木桩上下来又帮着荆茨解开绳索。
兄弟俩悄悄的摸到持鞭者的卧室窗边，借助月光看见持鞭者睡得很香。月光帮了他俩很大的忙，他俩发现点火用的火刀火石就在窗子旁边的木桌子上，荆茨便把手伸进去拿，但他的手指只能碰到火刀的边缘。碰巧，鞭子也在这桌子上，荆茨可以拿着鞭子两端把火刀火石套过来。
取了火刀火石，他俩来到围绕这奴隶居住区的石墙下。月光照着墙上，墙的影子刚好就把两兄弟盖住，但很快，荆棘的背部就暴露在月光下，他踩在荆茨的背上爬上了石墙，然后又把哥哥拉了上来。
来到城墙下，俩人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守卫金麦城的卫兵拿着长枪在城墙上来回行走，但他们并未发现两只小老鼠正在他们脚下往排水洞走去。排水洞有栅栏，荆棘先闭气钻入水底从栅栏底下穿过，等他在栅栏另一边露出头来，荆茨就把举在手里的火刀火石从栅栏间递过去，然后他再潜入水里穿过栅栏。兄弟俩就这样顺利离开了城墙，荆棘又把火刀火石交给荆茨。
他俩来到城外，月光会把他俩暴露在城上守夜士兵的眼皮下，所以他俩不能走大路。他俩选择的是茅草丛生的河岸，但茅草中会有毒蛇，所幸他俩并未遭遇毒蛇。最后他俩顺利来到远离守卫视野的地方，在他们白天劳作的那块土地上，荆棘顺着记忆来到溪边寻找那条肥鱼，而荆茨则四下捡起柴草。
“我们可以去树林里烤鱼，”荆茨说：“那样他们不会发现火光，而且树林里的干柴也很多。”
“我们还可以多抓几天鱼，”荆棘说：“这水里还有很多大鱼。”
兄弟俩捉鱼的技术很好，他俩大概抓了七八条鱼，但他俩无法全部带走，最后只能选其中最肥大的四条鱼提着。
他俩快跑到树林里，将鱼放在一块石头上，便四下寻找木棍。等荆茨用火刀火石升起一堆火时，荆棘已经用手指把鱼的鳞片剥落。他俩各用两根树枝把鱼穿起来架在火上烤。慢慢的，鱼散发出香气，饥饿的两人止不住流着口水，但他俩还是淡定的等鱼烤熟之后才开始享用。四条鱼，兄弟俩各吃了两条，他俩感觉很满足。
“为什么我感觉现在很自由？”荆棘问道。
“因为我们不用饿肚子了。”荆茨说：“为什么我俩要饿肚子，我俩干的活最多。”
“对呀，为什么我们会饿肚子？”
“为什么要接受鞭子的驱使，”荆茨接着问道：“为什么我们不可以睡在舒适的床上，吃着美味的事物？”
“对呀，为什么呀？”荆棘垂着头叹道。
“为什么我们不可以离开鞭子呢？”荆茨突然发现他此刻已经离开了金麦城。他觉得自己应该继续逃离，不能让因为多次逃离而得到的惨痛惩罚而使内心感到恐惧。他觉得自己应该走上自由的道路，只有在那条路上他才会找到他梦寐以求的荣誉和富贵。
在上一次的逃跑失败后，持鞭者将荆茨打得体无完肤，并告诫他，如果再跑就会把他活埋。这件事让荆茨的内心产生了恐惧的阴影，但此时他发现自己已经远离了鞭子，他又将恐惧抛诸脑后。
“该回去了，”荆棘拉着哥哥的手说：“希望别被鞭子发现我们跑到这里吃鱼。”
“不，我不想回去了。”荆茨站了起来，他的眼神很坚定。“我要离开这里了，就在今夜。”
荆茨已经做出决定再次逃离，他要摆脱奴隶的枷锁，这似乎已经成为他的信念。或许他需要一双鞋子，因为他此刻还光着脚丫，或许他需要一把刀，因为那样他才能面对回环之森里的野兽。
“不要跑，哥哥，你没有鞋子，跑不了多远。”荆棘紧紧的拉着荆茨的手说：“我不想看见你被活埋，如果你被捉住。”
荆茨一把甩开了弟弟的手，坚决的朝林子深处走去，但他没走几步就折返了回来，因为他听到了弟弟的哭泣声。于是他又回到荆棘的身边，伸出手捧着弟弟的脸。他的脸上满怀关切，微笑着说：“弟弟，如果你不愿和我一起逃走，那就等我回来吧，相信哥哥，我会带着荣誉和富贵回来的。”
这个夏天，荆棘刚满十四岁，而荆茨也才十六岁，尽管他俩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年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