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寒冬
赵夫人感觉有炙热的目光看着自己,抬头就看见自家夫君正在痴痴的看着自己。
“夫君!又想起那女子?”
“没!看我媳妇漂亮就想多看几眼。”
“就你会贫嘴。”
寒风瑟瑟冬已明,十一月初,京城早已寒风凛冽,便换成了厚厚的冬衣,房里也燃上了地龙,地上铺上褥子。若是不出门,倒也是暖洋洋的。
对此她甚为忧虑,还曾万分期待的李忆烟让去卫秦寻些的布料,最好是只穿一层便能挡住凛冽寒风。
君逸晨哭笑不得,他自问见多识广,却对李忆烟所说地布料一无所知,想来是他的宝贝着实冻傻了。
李煜阳托人捎回的皮子被秋冬缝成一件斗篷,火红的狐狸皮子滚边,上头绣了一簇一簇的牡丹,李忆烟皮肤白皙,披着斗篷看着妍丽贵气得很。
今天恰好下了今年第一场雪。春夏秋冬进来伺候李忆烟梳洗,感叹这雪下得倒是时候。
“都说瑞雪兆丰年,今儿正好是君逸晨生辰,也不知是不是天公作美了。”
她双手灵巧地给李忆烟挽了个如意髻,发间插上新打的梅花簪子,又从一旁取出斗篷给李忆烟披上,系上蝴蝶结子。
李忆烟穿了双虎皮小靴,还是秋冬刚做上好的。上头绣了两朵黄色的小雏菊,看着极有朝气。李忆烟自是喜欢得不得了。她带上手炉,将斗篷帽子戴上,又在铜镜前自恋了一番,方拖拖拉拉的出了门。
院里已铺上厚厚一层雪,扫地的小丫鬟穿一件极薄的袄子,冻得满脸通红,正蹦蹦跳跳的搓手取暖,见李忆烟看她,吓得忙丢开扫帚跪下请罪。
满地的雪冻得膝盖生疼,她龇牙咧嘴地将头磕到地上,道:“奴婢再也不敢了。”
小丫鬟约摸十来岁,生得又瘦又小,看着比李忆烟还年幼许多。她瑟瑟发抖地伏在地上,卑微可怜。
“起来吧。”
叫李忆烟脸色淡淡,转身对着秋冬道:“府里没发袄子?”
君逸晨应不至于抠门至此。
“发了。”
春夏回道。
小丫鬟咬咬唇,揪着衣角小声解释:“娘说弟弟年幼受不得寒,府里发的袄子都给弟弟穿着,姑娘家没那么金贵。”
她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一眼李忆烟,见她并未发怒,也放心下来,连着声音也大了些:“往年都是这般过来的,若是冷得受不了了,搓搓手会好受些,像这样。”
她煞有介事的演示一番,随后想到李忆烟身份尊贵,断不会像她一样,不免有些郝然。
“你娘是何人?”
李忆烟看着小丫鬟冻得开裂的手指头,问道。
“是大厨房的兰氏。”
春夏替她答道,兰氏生了三个姑娘,前些年好不容易得了个男娃,自然稀罕得紧。
眼前这丫鬟估摸着便是兰氏的小女儿三丫了。
李忆烟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平常百姓大都重男轻女,便是有些家底的也都讲究传宗接代,极少有像爷娘稀罕姑娘的人家。
“你是家生子?”
只有家生子与签了死契的下人方能近内院。
三丫神色黯然:“我娘……将我卖到逸王府来了。”
春夏在一旁给李忆烟解惑,原是兰氏那儿子前些年生了场大病,她夫君是个不学无术的,自然没有银钱医治,全家便指望着兰氏那点月钱过日子。眼见儿子便要病死,文氏咬咬牙,只得将女儿卖到了逸王府做个扫地的丫鬟。
上头还有两个姐姐呢,却将最小的女儿给卖了,想来三丫也是个不受待见的。这冰天雪地的,还将女儿的新袄子给夺走,也不怕哪天便冻死了。
“签了死契的下人,生死便由主家定夺,若是我没记错,是不能与外头的人有联系的。”李忆烟拢紧衣裳,抱紧了手炉。
三丫脸一白,讪讪地低下了头。
“你上头还有两个姐姐,按说比你值钱多了,你娘却独将你卖了进来。眼下天寒地冻的,你没了新袄子,说不得哪天便冻死在我的院子也无人知晓。”
李忆烟顿了顿,继续道:“你娘不喜你,你爹不学无术,” 话毕轻笑一声,见小丫鬟不安地搓着衣角,双手已是冻得僵硬,
“你不必不安,我没别的意思。兰竹,我往年穿不下的旧衣裳还在吗?这丫头看着可怜,眼下也没新袄子,只怕得将就着穿我的旧衣了。”
旧衣自然是有的。往年穿不下的衣裳,秋冬都会一一拾缀好。秋冬一愣,默默将目光投向春夏。
“小姐……”
春夏显然不大赞同,哪有下人穿主子衣裳的道理,哪怕是旧衣。
“小姐,使不得。奴婢不冷的,真的。”
三丫将头摇得像筛子。
“你叫三丫?这名儿着实是……”
李忆烟沉吟片刻,却又实在找不着个恰当的形容,“有些怪。从今日起你不必扫地了,姑娘家家的,如何受得了这等寒气。”
“小姐?”雨棋不解。
“雨棋取件厚衣裳让她披着。我身边还缺个端茶倒水的丫鬟,你便跟在我身边了。”
李忆烟脸上适时露出怜惜来,
“我的丫鬟自是不能再叫三丫这等粗俗的名字,你便改名称作雨沁,沁人心扉的沁。”
“你且回屋歇着,这雪不必扫了。总归还是会下的,没由来的将人冻着了。”
雨沁不知所措地跪下,外头都传说王妃最是嚣张拨悍,对王爷那是相当的…她却知王妃是个心善的。都说双眼骗不了人。
她从小姐眼中看到疼惜。昔日艰辛困苦,便是最亲的亲人将她卖到将军府那一刻,她都不曾在他们眼中见过疼惜。
娘最是心疼弟弟,两个姐姐嘴巧讨喜,只她最是平庸,自是无人在意。
“奴婢谢过郡主。”雨沁磕了几个响头,目光坚定。
这是世上独一个对她好的人,纵是赴汤蹈火也是使得的。
“回去吧。”
李忆烟淡淡一笑,伸出手摸摸她的脑袋,雨沁一个偏头,躲了过去。
“有雪花,会冻着王妃的。”雨沁胡乱地拍拍脑袋,干柴般的手臂从短了一截的袖子中露出。
抄手游廊两旁的枝桠被积雪压得发弯,想必外头也该是银装素裹,一片雪白了。李忆烟走了一段,忽而站住脚,似是缅怀一般,拎起裙摆往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