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雨落
兴许是这天气烦闷异常，搅得人也容易上火，凫栾越说越慷慨激昂，简直恨不得坐到那硬朗神仙身旁与他一道痛批这不负责任的太子殿下！
说话间，但见夜海脸色愈发不豫，茶水一杯接一杯地灌入喉中。
“夜海君，你有这么渴么，况且这水还这么烫……”黎乐被热地恹恹，声音也是像是提不起气来。
夜海闷不做声。
“但凡那劳什子太子心胸有我一半宽广，也不会这么想不开了，不过么，贵为九重天的太子他多半是被那些只会拍马屁的神仙们被惯坏了，这种人通常遇不得什么事，一点事就寻死觅活的，哎，”
作为凫栾手中的茶杯也是可怜，无辜被旁人牵连，成了他的发泄对象，被他一只手攥得紧紧的，仿佛稍一用力便会崩碎，“天帝陛下有那么多儿子，怎么就偏偏选了他？”
在座两人没有回答。
凫栾似是不甘心，又追着问：“你们说呢，嗯，夜海？”
“是啊，为何偏偏选了他？”夜海指腹缓缓擦着杯沿转圈，若有所思地说道。
“既然事情发生了，天帝若识时务就该另立太子了，”凫栾一拍桌子，大有恨铁不成钢的架势，“天不为一物枉其时，明君圣人亦不为一人枉其法，这一方百姓又做错了什么，为何受罪的是他们？”
“唉，唉，你这面色怎么这么难看，是又不舒服了么？”
夜海摇头，淡漠地扬了扬唇角，“没事，有点闷，我出去走走。”
说着，便不顾凫栾的劝阻，径直朝门外走了去。
“他这是怎么了，又没说他，怎么像是生气了？”
黎乐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兴许人家只是不喜欢背后嚼人舌根呗。”
“说谁呢，谁嚼舌根了，”凫栾瞪他一眼，不以为然地说道，“这是政事，我这是在探讨与你我息息相关的政事而已！”
“那可是九重天上的事，你我不过一妖一灵，跟我们算哪门子息息相关？”黎乐毫不留情地将他搭建的‘台阶’瞬间粉碎了。
凫栾僵着面孔，仍是分毫不肯假以辞色，“你懂什么，谁要一辈子做个鸟灵，没听过一句话么，不想做神仙的妖怪都不是好妖！”
“有这话么，我怎么没听过，我就想一辈子做一只本本分分的妖，不好么？”
他叹气一声，只觉得喉咙都快说哑了，端起杯子，却见杯中已无茶水，“也罢，大丈夫当雄飞，安能雌伏，与你这傻狸在这争论这些做什么，简直是浪费我的时间。”
茶壶也空了，夜海一人竟将整壶茶水都喝光了！
“他怎么还不回来，说这里闷，外面就能好些么？”
小二眼力劲儿不错，适时地又为他们添了新茶。
凫栾不经意地朝门口瞥了一眼，正巧夜海跨步走了进来，刺眼的阳光洒在他身上，那玄色的衣裳衬得他的皮肤更加白皙，他的那双眼眸透着一股与这季节截然不符的冰冷，两弯眉浑如刷漆似的，凫栾半眯着眼睛，只觉得他全身仿佛都镀了一层金芒，格外耀眼。
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赤阳高照，人影在地。
他像是一株挺拔的孤松傲然独立于世，又像松树间沙沙作响的风声，高远而舒缓悠长。
只可惜，谁也走不进他的世界，他也走不出自己的世界。
若是，能与他为双鸿鹄，那该……
夜海刚一落座，凫栾便替他斟上了茶汤，只是，才一触到他的手背，便惊觉刺骨的凉意从他皮肤传来！
他目光一转，打量着他，“你怎么出去走了一会儿，面色愈加难看了？”
黎乐顺着他目光看去，亦是感同身受，他这是出去做了什么体力活不成，怎么面上疲倦成这样了，那额上的汗更是不断滚落，整个人虚脱至极的样子。
“下雨了，下雨了，”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兴奋的叫嚷，瞬时打断了他二人的好奇，“快看啊，这，这是龙王显灵了呀！”
透过身旁的窗户看去，只见空中风驰云涌，狂风吹得路边的树木呼呼作响，闪电伴随着漂泊大雨，弯弯曲曲的赤练在空中窜动，震耳欲聋的雷声也盖不住那哗啦啦的雨声。
凉风从外吹进来，吹得人瞬间身心舒畅。
“真的下雨了，奇了怪了，这天看起来也不像是要下雨的呀！”
即便风雨交加，阵阵滚雷劈声而来，却挡不住人们的兴奋，“谁知道呢，能下雨就行，我们还指着这雨救地里的庄稼呢。”
“太好了，太好了，”人们雨中狂喜，甚至跪在泥潭之中，“是我们的虔诚感动了龙王呀！”
凫栾目光扫过夜海，几度欲言又止，似乎在迟疑什么。
那两位九重天上的神仙也忍不住站起身来朝外看去，“怎么回事，如今天上可是没人在布雨的，这雨……来得未免有些蹊跷？”
“这……这的确不该呀，”厚嘴唇神仙面上闪过一丝惶然，接着便是流露出半是疑惑半是喜出望外的神色，“不过，不论是哪路神仙，倒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呀！”
“你刚才去哪了呀？”凫栾目光略含审视的意味，口气却是温和如春风。
夜海不看他，淡淡答道：“祈雨。”
“祈雨？”凫栾将信将疑，心思一转，暗暗松了口气，眼角带了轻佻的笑意，“哟，还真看不出来呀，夜海君竟是此地的吉祥物呀！”
夜海：“……”
“你说，这天上布雨的是龙，你是条大蛇，这大蛇与龙之间虽差了十万八千里，可说起来也算同宗而出，说不定就是你的祈祷感动了上苍，将来你若是努力一点，飞升成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呀！”
黎乐：“……”
夜海：“……”
“哈哈，说笑而已，”凫栾见他二人纷纷投来鄙视的眼神，尴尬地笑了笑，“这不是天降祥雨么，我不过是替这一方百姓感到欣喜，哈哈。”
倏忽间，便见夜海眉心一蹙，旋即将袖中之物取出瞧了瞧，沉声道：“铜镜有异常，看来这不远处又有妖物作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