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死人
黎乐瞬也不瞬地盯着他，那眼色像两把蘸满墨汁的刷子，在他面上刷来刷去，睁着一双无辜而惊惶的眼眸，忧声道：“怎么会这么烫，这怕是要烧起来了吧，这这这温度，你怎抗得住？”
“无妨，”凫栾渐渐规整好气息，面色也稍稍见霁，“自小到大经常会这样，仿佛置身一团火焰之中，烤着烤着也就习惯了。”
他顾不得一旁黎乐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悠悠叹息了一声，又问：“那般若的气息，你可还能嗅到，怎么自打出了那门，我便一点都察觉不到了？”
“你不说，我都没注意，那气息不只是你察觉不到，连我也嗅不到半分了呢。”
“她向来都是这么行踪不定么，那边才残忍地将那男人折磨死，尸体余温还尚在，这边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凫栾咬了咬牙，即便他也觉得那男人着实可恶，但也委实不该以这种方式来惩戒……
惩戒？
怎么会联想到惩戒上去，所为恶灵皆是强烈怨念积攒而成，她有怨便报怨，可她话里话外都不像是早就认识这男人的，难不成她只是碰巧遇上这个男人？
“还有什么法子能找到她么，”他的眉头因为疑惑而微微蹙起，“总不会只能依靠气味来寻她吧？”
黎乐抓耳挠腮，面上亦像那雾似的升起一片淡淡的哀愁，“我对她知之甚少，所有知道的都是来自那未过门的师父，可惜师父出师不利……这便是我唯一知道的法子了。”
“唔……”凫栾瓮声瓮气地答着，思绪有一瞬的飘忽，顿了片刻才开口：“我且问你，这凡间的男子与女子若是一丝不挂袒裼裸裎，面对面躺在床榻上，还时不时发出一些怪异的叫声，这是在练什么功法？
黎乐一愣，旋即‘噗哧’一声，笑出口，“哈哈哈，你……你……”
凫栾自离开羽民国，也算‘入世’一段时间了，自以为参透了凡间的一切，但实在无缘也没那癖好夜间潜入凡人房中窥探男女行房事，是以对此一无所知。
但他向来自诩在黎乐这只狸猫精面前无所不能修为高超，被他这么一嘲，面上有些挂不住，当即斜睨他一眼，不满与羞愧都分明落在了眉梢眼角，却故作嗤之以鼻态，“笑什么笑，难道你知道？”
“这个嘛，便是凡人口中的共赴巫梦之欢，”黎乐笑得浑身止不住地轻颤，“那可不是练什么功法，你怎连这都不知道？”
凫栾一听，更觉得茫茫然，“巫什么欢的是什么玩意儿，不知道很奇怪么？”
“也是了，你原身是鸟……自然是不需要，不知这些也不怪你，不过这巫梦之欢么，乃是凡人一大乐事，听说啊，是有令人魂飞魄荡之效！”
“魂飞魄荡……那岂不是要成仙坠魔了，”凫栾面上难掩惊异之色，咂舌道：“还说不是练什么功法？！”
“呃，差不多吧，也不是……性质差不多，可实质上也不是……”黎乐不知该如何解释，他对此也并非全然了解。
凫栾更觉此中暗含玄机，见他答得结结巴巴，面带异色，便道：“什么是不是的，有这么难以启齿么，你试过？”
“怎么可能，你说什么呢，我……我尚且年幼，还是只小狸猫呢！”黎乐羞得满脸通红，连连否认。
凫栾瞪了他一眼，满是不屑，“好意思么，几十岁了还在这装年幼，脸不脸红，以为化成一个小童自己也跟着变小了？！”
“咳咳，真没有，这些我都是道听途说的，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还能为什么，适才我进入那意象之中，见到那男人临死前便是与般若正共赴巫梦之欢来着，这么说来，这般若是为了要成仙坠魔了？”凫栾抚了抚鼻子，若有所思道。
“那怎会，我从未听说过行此事之后要用如此手段将另一人残害啊。”
凫栾眉眼间的疑惑之色渐浓，支着下颌道：“这就奇怪了，难不成这是她的特殊癖好，想来她一个恶灵，做些异于常人的事情也是情理之中啊？”
话是没错，乍听之下也是这么个理，但细细品来总觉得哪里都怪怪的。
黎乐站在一旁，亦是一筹莫展，急得连尾巴都现了形。
“算了，先回客栈吧，天都快亮了，那掌柜的若是发现我不在屋里，指不定吓出什么病来呢。”
然而事实证明凫栾实在是想多了。
一大早，他便在那掌柜和店小二无比震惊的注视下携着黎乐悠哉悠哉地下了楼。
“这这这……这人没少，竟还多了一个？”那店小二脱口而出，还是掌柜的反应快，立马向他飞去一个白眼，店小二这才意识到说错了话，吐了吐舌，连忙转身向后厨迈去。
“客官，昨夜里睡得可好哇？”掌柜一脸堆笑，走了过来，神色间并无不妥。
凫栾端然于一张四方桌前坐下，含笑的面容无懈可击，“甚好，唯有夜风扰清梦，睡得别提多好了。”
掌柜一双精明眼流连在他二人身上，试图寻出些破绽，不料他二人神色稳如泰山，实在看不出有何不妥，只得搓着手道：“那，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怎么，听掌柜这口气，小爷我能安然出现在这儿，你还有点遗憾不成？”
“怎么会呢，客官您说笑了，您是不知道呀，昨儿夜里城里又出大事了，早上官府的都出动了！”掌柜一脸凄楚，怆然道。
凫栾眉头一挑，“何事？”
“嗐，死人啦，死状惨烈得很呐！”
他与黎乐对视一眼，只当毫不在意，漫不经心地转动着手边的茶杯，“死个人而已，哪里都会遇到，掌柜至于这般惶恐么？”
那掌柜忽地俯耳道，“客官你有所不知，倘若一般凶案不提也罢，可这事啊，邪门得很呐，这已经不是城里发生的第一起了，而且全都同之前的一样，是被人活活剥皮放血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