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选秀（一）
天启元年正月，虽然已经立春，但是春寒料峭，还是冻的人瑟瑟发抖。
礼部宣旨下召自天下广招贤良淑德的女子进宫选秀，此言横空出世宛若一道惊雷，凡是家有适龄女子者都眼巴巴的盼望着麻雀变凤凰、一朝能升天，至此热热闹闹的开始筹备选秀事宜。
庭园中的梅花群芳吐艳，缕缕梅香飘浮在空气中使得整个庭院馨香四溢，沁人心脾。
身上着一件浅粉色袄裙的女子在打扫庭院，冷风吹过寒气袭来，口中不断呵出热气变成白雾消失在空气中。虽然太阳努力的传递着温暖，但是仍然无法抵消倒春寒的刺骨寒气。
“姐姐，我上私塾去了。”一个穿着童子服的男孩约莫十一二岁的样子，向女子拜了一拜便朝门口跑去了。
女子看着男孩消失的背影，拢了拢袄袖，将庭院打扫干净，回身转入屋中。
屋子里的火炕上坐着一个梳着平双髻的小女孩，浓眉大眼的，娇俏可爱。她正手拿绣品一丝不苟的绣着。她看见女子进屋，便着绣品询问：“姐姐，这个蝴蝶我怎么也绣不好？”
女子端详着绣品，笑着接过来边绣边讲解着。一眼望去侧脸线条柔美，恬静婉约，嘴角微扬。
女子名叫张嫣，小名宝珠。一般女子十四五岁的年龄已然到了婚嫁的年纪，乃父正在跟她寻觅合适的人家。
“宝珠，我刚刚听到消息，皇上要开始选妃了。”穿着黑袍长衫的中年男子声音由远及近传来。
张嫣蹙了蹙眉，仍旧教着小女孩怎么绣花和蝴蝶。
中年男子来到窗外，呼哧呼哧的吐着白气，隔着窗棂向里张望了一下：“宝珠，你着手收拾好行装，我们过两天启程到你姑姑家借住。”
张父心里有些担心有些忐忑，皇帝下召让适龄女子停止婚嫁参与选秀。
中年男子便是张嫣的父亲张纪囯，张嫣七岁时丧母，之后父亲也没再续弦，就这样拉扯着她们长大。这么多年来，家境也并不宽裕。
母亲去世后，她便开始照顾着弟弟妹妹们饮食起居，茹苦耐劳，洒扫庭院，洗衣做饭，样样都会。
她十三四岁便窈窕端丽，绝世无双。如今更胜。
“爹爹，知道了。”好半天张嫣才回了一句，清丽的双眸无悲无喜，只是带着淡淡的忧伤。
此女一向自有主张，自从丧母之后，做父亲的便有些不了解她。
女儿从小纯洁娴静，笑不露齿，视为女子典范。在家操持家务，抚育弟妹严谨有度，无事之时便独处一室习做女红，阅览书史。乃父从未操心家里的事情。有女如此，父甚为欣慰。
经过多日的奔波，她终于来到了众人向往已久的京城。
今日是选秀的首轮，张嫣下了马车抬头望去黑压压的一片全是人。虽然多日颠簸劳累，但第一次来到京城的欣喜和其他的小女孩一般无二。
宫门前来的都是来参加选秀的女子及亲眷，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笑靥如花。向往的，期待的，欢喜的，雀跃的，众人表情不一，张嫣看着颇为感慨。
远处恢宏高大的城墙，一股威压扑面而来，让她的欣喜随着风飘散了，此刻由喜转忧，心里一声轻叹。
在这茫茫人海的选秀大军之中，她就像一根小草，一颗沙粒。沧海一粟间，人显得如此的渺小。几家欢乐几家愁，不知道又有多少人含恨而归。
对面马车上有个娇俏的女孩朝着不远处招着手。
“冯熙第！”
“王良怡，你早到了！”那个叫冯熙第的女子身形丰满，走起路来别有一番风韵，只是长相略微平淡些，比之马车上的女子稍微有些逊色。
两人正说着话，只见宫门处熙熙攘攘好不热闹，突然从门内冲出几个带刀侍卫分立两侧，接着一位老太监高声宣布选秀者按年龄大小排列。
老太监的话刚落，所有参加选秀的女子便从四面八方拢聚向门口，亲眷被侍卫拦在两侧。
老太监领着内监逐一观察，长的，短的，瘦的，肥的皆被淘汰，又将宫中特制的能证明秀女身份的牒文分发给通过首轮选秀者。
老太监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手上有牒文的明日要挂在腰上证明身份，明日在这里进行第二轮。”
在如此众多的选秀大军中，手中有牒文的人明显要高兴些，至少第一轮没有被淘汰。而首轮就被淘汰的人有的兴高采烈，有的心情沉重。
第一轮淘汰者有千人之多。
“段妙芊，你怎么一副忧苦的样子？”胡思云拉了拉段妙芊的衣袖，不解的问。
“想起升哥哥我就难过，如若没被选上倒还称了我的心思。如今这般倒叫我觉得……”段妙芊一滴泪滑落，遥望金陵城方向。
“别难过了，选入宫有什么不好？我表姐封了个诰命夫人，在我们家族里就比别人尊贵多了。我要是进宫封妃，哪样不比她好？”胡思云遐想着。
“我与你不同，若不是选秀，我，我可嫁给心仪之人。”段妙芊挎着一张脸，说不尽的忧愁。
“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也许你没被选上，那样不就可以回家了！既来之，则安之。”胡思云劝慰着。
张嫣路过时听到了这些话，不置可否的摇摇头，她有何尝不是呢？父亲听一个疯道士说她有天命之相，注定要当皇后母仪天下，天命不可违。她听了只当是和尚道士骗几个钱胡诌的，也未放在心上。
次日，手上有选秀牒文的人由内监引着来到一个小型广场整齐排列着，由管事太监仔细的观察她们的耳、目、口、鼻、发、肤、胫、肩、背，有其中一个不合格的就被淘汰。又让她们自报籍贯、姓氏、年龄，听她们说话的声音，有稍雄、稍窜、稍浊、稍吃者都被淘汰出局。这第二轮淘汰者又近二千人之多。
复次日，通过第二轮选秀者手执牒文在内庭由内监拿量器丈量她们手足的长短，量完后让她们分别行走十步用来观察她们的仪态，风姿。手臂稍短的、脚趾头稍巨者，举手投足稍显轻浮急躁者淘汰千人之多。
经过四关的选拔，第三轮淘汰千人后合格的人仅也只有千人之多了，她们都被召入宫中作为宫女之选。
复日，派遣年长的宫娥将她们领到密室，观察体型，探其乳，嗅其液，抚摸她们的皮肤，经过这一轮筛选淘汰的人更多，入选者仅有三百人，这些人可以就在宫里作为备选的妃子。
这三百人被安排在淑女待选所住的地方，在宫中长期居住留待观察，对她们的言行举止，仪态风韵，生活习性，智商及人品优劣等方面进行综合评价。
这一方庭院很是宽大，左右两边房屋相对而立，中间并列着两三个花坛，里面有几株枯枝遒劲的盘列在主干上，就等着春风拂过万条枝发。
一个月有余，这些淑女由女官吴敏秀带领学习礼仪等宫中事务。
这天难得清闲，胡思云跑来找段妙芊玩，她两人是打小就玩在一起的，而且她两家交情也很好。
胡思云来到屋门前看见段妙芊正靠在窗旁，便蹑手蹑脚的走过去，只见段妙芊望着窗外凝神而视，便轻巧的拍了一下她的肩，俏皮一笑：“妙芊，你在想什么呢？”
段妙芊猛地回过神来，愣望着胡思云，眼里瞳孔收缩，睫毛微颤，从沉思中醒来嘴角微扬轻笑了一声：“是你，思云！”
胡思云看着段妙芊刚才倚窗而立的背影，觉得她是那么落寞孤寂。
胡思云指了指对面小声对段妙芊说：“她一直都是这么安静？”
段妙芊看过去，那女子皮肤白皙，头发只用发簪绾住，身上穿着浅蓝色的衣裙，低首认真的看着书。
“她叫张嫣。”段妙芊看着张嫣小声地在胡思云耳边说道。
“她比不上你美！”胡思云俏笑的皱了鼻子，凝思望去。
“大智若愚，大巧若拙。”段妙芊淡淡的说出这句话便不再开口，只是探究的望着张嫣。
“我看未必，即使她得恩宠。她不是褒姒，皇上也不是周幽王。”胡思云低眉淡过一缕精光。
张嫣好像觉得有人盯着她看，抬头望了过去，只见段妙芊淡淡的眸光里一副耐人寻味的神色。她旁边穿着一件淡粉色衣裙的女子也正淡定的看着她。
她朝她们嫣然一笑，这一笑不妩媚也不羞涩。
“我叫胡思云，是妙芊的发小。你在看什么书？”胡思云快走几步来到张嫣面前，一副天真无邪小儿家的派头。
“我叫张嫣。只不过闲来无事打发一下时间。”张嫣抿嘴微笑，凝眸相望。
“今天难得清闲，要不你和我们一起出去玩吧？”胡思云歪着头俏皮的一笑。
“你们去玩吧！”张嫣摇摇头一副疏懒的样子。
“那我们就不打扰你了！”胡思云拉着段妙芊便朝院子里走去，回头的一瞬间阴沉着脸，但只那么一会儿便又恢复一派天真烂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