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疑惑
萧宴诀察言观色,明白张主簿的迟疑,他这样大智若愚的人,因是不想搅进御猫事件中。
她在心里朝张主簿道了一声抱歉,借着手上微弱的火光,扭头又喊了一声张主簿。
俄而,张主簿撩起袍子跨了进来,抬头就看见站在尸身对面的萧宴诀。
屋内漆黑一片,只有萧宴诀手里那点昏黄的光,随着门窗灌入的夜风,左右摇曳。
她的面孔在烛火的照耀下,变得诡异阴森。
尤其是那双杏仁眼里映出一对幽幽的火苗,张主簿吓得一个哆嗦,停在她身前一丈处,不敢上前。
萧宴诀看他脸色怪异地停住不前,也懒得再唤他过来,手臂展开,将火折子递给张主簿。
“张主簿,帮忙举一下,我需要再仔细检查这具尸体的头颅。”
张主簿犹犹豫豫地伸手过去接住,他实在不喜欢这个阴森漆黑的房子,夜风打在有些破烂的窗棱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让他不由想起不久前看过的鬼怪志异。
“张主簿,你看这里。”
萧宴诀取了工具,套上羊肠制成的手套,从尸体头部开始检查,她一寸寸地检查着头颅,发现头颅的后脑勺,有一处明显的伤口。
伤口凝了一层厚厚的血痂,以至于看不清伤口的样子,萧宴诀又换了竹镊子,小心地拨开血痂,然后就看见一个很明显的爪印。
“这是御猫抓伤的?我记得这具尸体就是在御猫旁发现的。”张主簿磨蹭到萧宴诀的身边,伸长脖子去看尸体的头颅。
提起御猫二字,萧宴诀脸色又沉了几分,她没有搭腔,继续专心地处理头颅上其他几处伤口,最后在尸体耳后发现一处极为隐秘且比针尖还小的伤口。
“这……当时怎么没发现?”张主簿又凑近了几分,把火折子凑到尸体脸侧,能让萧宴诀和他自己看清楚伤口的详细。
萧宴诀换了一根最细的银针,挑拨开缭乱的头发,贴着那个小小的针孔,试探着往里面扎,没想到银针竟然有一半没入,吓得旁边张主簿瞠目结舌。
“这……这不会是御猫咬的吧?”
此话一出,萧宴诀眉头皱的更紧了,她从伤口里抽出银针,从革囊里抽出干净的麻布,将银针擦拭干净。
“我昨日检查过猫尸,发现御猫的四肢曾有或轻或重的骨头错位,且西域上供的御猫,性情温顺亲人。”
波斯猫温顺听话,轻易不会露出尖爪,更别说还是一只有旧伤的猫。
其次,她在发现尸体时,就检查过尸体的伤势,尸体全身上下伤口六处,脸上有明显的猫爪伤痕,其他五处都在他的上半身,头顶脖颈,还有双手。
很明显他在身前和御猫有过接触,但是一只战斗力弱的波斯猫,要在死者头顶抓出这么深致命伤,就很让人奇怪。
现在看来,也许死者身上的伤,是被人故意伪装成猫爪。
死者头顶的抓伤,也只是为了给脖颈后的致命伤,转移注意力。
如此就说得通了。
“明府打算怎么结案?”萧宴诀脱掉羊肠手套,放在一边,抬头对上张主簿思索的目光,她轻咳了一声,单刀直入。
张主簿很敏锐地察觉到这具尸体死因古怪,他忽然后悔跟着萧宴诀来验尸了,萧宴诀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愣了一下,目光复杂地看向她。
萧宴诀意识到他刚刚走神,于是又耐心的把问题问了一遍,张主簿敛去激荡的心神,努力平静下来。
“这具尸体全身伤势都跟猫脱不了关系,尤其是他头颅上的伤口深可见骨,一看就是致命伤,但此时必然不能和御猫有所牵扯,于是明府准备以‘山中野兽出没,误伤人命一条’,了结此案。”
默然。
很明显这具尸体是个手无寸铁的平凡人,看装束也只是一个打柴的樵夫,难道是樵夫路过看到了不该看的,最后被灭口了?
可是沈临肆的人为什么没有处理这具尸体?
萧宴诀想不通这一点,垂首盯着面前的死尸出神。
旁边的张主簿举着火折子,眉头紧拧着,心说这具尸体出现的蹊跷,又和御猫尸体同在一处,御猫死因更是扑所迷离,他总感觉整个事情和宸王脱不了干系。
“萧捕快。”张主簿实在不想在阴森森的停尸房里待着,于是出声去喊萧宴诀。
昏黄摇曳的火光里,萧宴诀那双漂亮的眸子里,似盛满了无边无际的阴霾,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萧捕快,天色不早了,我家老母亲近来身体有恙,这个时辰该喝药了。”张主簿讪讪一笑。
萧宴诀往门外看了一眼,已经是夜幕降临,从稀疏的枝叶间露出零落的几颗星辰,她略微收敛了思绪,不好再纠缠强留张主簿。
“今夜多谢主簿帮衬,如此我也就不多留,明日还要一早出坊,去义宁坊大理寺应卯。”
见萧宴诀已有去意,张主簿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真情实感的笑意。
二人离开了停尸房,又原路返回,在后堂厢房的廊下分开。
萧宴诀离开了县衙,走在夜风萧索的街上,左右还有几家没有熄灯的酒肆食肆,她叹了口气,从革囊里取出钱袋,倒出五个铜板。
做车资的五个铜板,本来是她的饭钱,现在只能忍饥挨饿,找个邸舍将就一夜。
萧家在隔壁坊住着,这个点已经开始宵禁,萧宴诀顺着街道走到街尾,然后在拐角处看到一家还没关门的邸舍。
她刚要抬脚进门,余光就看见昏黄的街道上,走来一个身形瘦削的高个子男人,看样子也是从大理寺那条街走来。
萧宴诀皱了皱眉,下意识提高了警惕性,这个时候街上都没什么人了,这人行踪诡秘,看来十分可疑。
邸舍里正在做最后洒扫的店小二,眼尖地发现门口迟迟没进来的萧宴诀,赶紧放下手里抹布,辛勤地迎了上来。
“这位客官,可要留宿本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