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客舍并州已十霜
塔赖转身就跑,压根就没停下来送命的打算,他算是知道了,继续在这里叫嚣着杀了白麟,根本就是一件极度愚蠢的事情。
倒不是白麟根本杀不死这个理由,而是那种油然而生的恐惧,从心底直接击溃了他的所有心理防线。
但是只要是人,就一定会有死掉的一天,区别只在于到底是以何种方式死去的,另一个区别只在于到底是寿终正寝,还是死于非命。
常言道,天作孽有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造的孽太多,就算是老天爷都不会给你留下一条生路。
白麟虽无意成为老天爷手中的那把刀,但是他不介意在这个时候,为了自己的任务,再添上血淋淋的一笔——反正已经杀的够多了,不是吗?
“该死的中原人,来日,我必将将你碎尸万段!”塔赖一边向前逃窜,一边嘴里愤愤的说着这些话。
在他自觉自己已经逃得够远,然后回头看了一眼。
就是这么一眼,让他心肝俱颤。
方天画戟突兀的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那尖锐的,能够轻易划破喉咙的戟尖,距离他已经不足十公分!
塔赖的瞳孔缩小成针尖样,却无力阻止方天画戟直接贯穿他的喉咙。
“呵……呵……”
血瞬间倒灌,让他根本就说不出话,当然接下来他也不需要说话,死人,怎么会说话呢?
“噗通。”
轻微的落地声,伴随而来的是马蹄踩在尸体上,血肉被踩烂的噗呲声。
至此,率领塔拉部为祸边关十几载的塔拉部统领塔赖,身亡。
白麟微微垂眸,修长的手握紧了戟杆,冷淡的看着地上快看不出形状的一滩血肉。
“我说过的,血债当血偿,就算是死,我也要让你用最痛苦的方式死掉。”
贯穿喉咙,其实并不会那么快死掉,他只会因为窒息而死,所以这个时候的塔赖对痛苦还是有感觉的,感受着自己被活生生的踏成一摊血泥,这种感觉无异于凌迟。
白麟转身,沉默的看着南蛮军队,这个时候他们反应过来了。
瞬间就变了表情,惊恐攀爬上了面庞。
“首领死了!”
“那个中原人杀了首领!”
“逃啊!”
就在这个时候,五千并州铁骑杀出重围,成功与云州军会合,携裹着黑色的洪流朝着白麟的方向冲过来。
而那些只顾着逃跑的南蛮军连逃都来不及逃,就被纷纷展于兵器之下。
统领被杀,对于一支军队来说,无异于是毁灭性的打击,再加上这只南蛮军本来就属于塔拉部,塔赖作为他们的首领,更是有着其他部落的统领所难以想象的控制力。
现下一盘散沙的南蛮军,正是一个又一个奔跑的军功。
云州军只剩下区区四五百人,被并州铁骑包围在其中,显得有些势弱。
但他们现在已经奋不顾身,只想手刃这些仇敌,为自己的亲朋好友、父母儿女报仇,为这偌大的皇朝收复失地!
“杀!”
疲惫的脸上全都是亢奋,双目尽皆赤红一片,手中的兵器已经卷刃,却依然不松手,只是费力的把兵器捅入那一个个逃跑的敌人身体内。
并州铁骑如同黑色的沉默的洪流,又如同尖锐的刀锋,深深的插入南蛮军的心脏,迅速与他们的主帅会合,同时尽量保护着那些疲惫的云州军。
他们手中的长枪,如龙如虎,全军整齐划一的动作为他们莫名添上几分肃杀。
而那些奔逃的南蛮军,就如同同一个个活靶子,只要追上了,就立毙于他们手上。而绝大多数南蛮兵并没有马匹可乘,而双腿的速度太慢,被抓住几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一面倒的屠杀让康徽泪目,上一次看见类似的场景,还是在南蛮入侵的时候。
那些畜牲大肆屠杀手无寸铁的妇孺百姓,把他们串在枪上作两脚羊,烤熟了吃。
他们却只能看着,看着那些畜牲杀害他们的兄弟姐妹,杀害他们的父母亲人。
但他们为了活下来,为了保住这活下来的百姓,他们只能不断的往前逃,就好像只要逃到了下一个关卡,他们就能够得救一样。
但其实康徽知道,这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且不说云州军伤亡惨重,已经疲惫不堪,单单就是那些活下来的百姓,就已经不知道要死在逃亡路上多少。
哪怕是以他们现存的数目,在逃到下一个关卡之前,只怕已经十去八九,再无回天之力。
更何况下一个关卡,到底敢不敢开城门,这还是一个巨大的问题。
康徽不敢去赌,也不能去赌。
因为赌注就是这些百姓和云州军的命!
他有什么天大的胆子和天大的面子去赌,他又凭什么决定别人的性命?
他连他自己的性命都不能拿去赌,又怎么可能拿别人的性命去赌?
但是今天,他终于等到了援军,虽不知这位将军姓甚名谁,也不知他手下这支队伍到底是出自谁家。
但事实上他们力挽狂澜,救了他们所有人。
这才是事实。
当那支黑色的洪流带着他们的主帅回来的时候,云州活下来的数万百姓,无论是完好无损还是身上带伤,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双目含泪跪下去。
紧接着他们抱在了一起,哽咽声低低响起,逐渐汇聚成了洪流,在这片天空之下响彻。
就在距离这处不远的地方,就是他们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而那里现在已经变成了一片人间地狱——但是他们终究会回到故土,回到那片生养他们的土地。
他们生于此,养于此,长于此,老于此。
若非外族入侵,若非屠城,他们又怎么会离开那片土地?
白麟安静的看着他们哭泣。
其实在某种情况下,人真的是一种很好满足的生物,他们的愿望仅仅只是想要回归而已。
颠沛流离,始终不是他们愿意选择的。
一身红衣的少年郎,突然想明白了一句话。
客舍并州已十霜,归心日夜忆咸阳。
不过能回去,便已是最好的结局,如此这般,便是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