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熟客
把温度计放到酒精里消毒，朱齐从白大褂里掏出了一个小本本，“医药费三千七，不支持分期付款，不支持欠费。”
口罩男一直笑着，朱齐的话落到他耳中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一样，朱齐抽空看了他一下，竟发现口罩男的眼睛竟然红了，有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滑入鬓角，没入白色的枕头。
“除了医药费，你还要支付疗养费，枕套被套换洗费用，还有你昏迷期间的护工费用。”朱齐扶了扶眼镜，“护工就是我，加起来一共四千四。”
“现金微信支付宝都可以，不支持分期付款，不支持欠费。”
今天绝对是他在这两年中说话最多的一天了，没有之一。
“哈哈……呵……”笑着笑着，口罩男抬起完好无损的那只胳膊挡住了眼睛，眼泪愈发汹涌，笑声被刻意压低的呜咽声代替，越来越大，到最后竟然演变成不加掩饰的号啕大哭，哭声持续了很长时间，口罩男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似乎即将被倒流的眼泪呛死。
朱齐面不改色，“装可怜是没有用的，该交的钱一分都不能少，还有，先生你再哭下去我不能保证你的人生安全。”
这话说的有些莫名其妙，朱齐十分贴心地补充说明了几句，“要是吵到了隔壁的室友，她的家属说不定会过来送你上西天。”
朱齐检查了一下口罩男手背上的针有没有脱落，便把小本本放回了白大褂里，头也不回地走了。
“咳咳……”颇为安静的病房里响起了宁皓严的咳嗽声，显得刺耳极了。
宁皓严放下胳膊，眼睫毛被眼泪粘在一起，他的眼睛周围红成一片，又带了点湿润，看上去脆弱到了极点。
他偏过头，入眼的是一扇窗户，窗户外长着一棵树，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洒落而下，穿过玻璃窗，像贴纸一样沾在他身上洁白的被子上。
骤然给了他一种静谧美好的感觉，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床旁边用来遮挡的帘子就被人刷的一下打开了。
宁皓严下意识地转头望去，一个身穿白大褂的男人正站在被拉开的帘子旁边，面色很冷。
应该是医生，不是刚才那个要钱的医生。
宁皓严静静地和洛守诺对视着，他能明显感觉到这个医生身上的敌意，像是自己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
两人对视良久，洛守诺却什么都没有说，很快便又把帘子拉了回去，将宁皓严的视线挡在外头。
他强迫自己做了两次深呼吸，好不容易才冷静下来，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昏迷的祁银身上。
他看了眼墙上的钟表，已经下午一点钟了。
他必须要走。
洛守诺非常不放心祁银，就算有朱齐在这里看着，他也不方心，毕竟持枪伤人的那个男人就睡在离祁银不超过两米的地方。但是他又不得不狠下心来将目光从祁银身上移开，只见他握紧拳头，大步朝门外走去。
朱齐坐在办公桌旁，正在冲咖啡，这种速溶咖啡的味道其实并不好，好在还能有点提神醒脑的作用。
“祁银就拜托你了。”洛守诺轻轻合上病房的门，朝朱齐点了点头。
朱齐抽空看了他一眼，“嗯。”
他低头闻了闻咖啡，皱了皱眉。
等到朱齐把手里的咖啡喝完，洛守诺已经走了不知道多久了。
他从抽屉里摸出一盒烟，抽出一根点上了火，脑中闪过的是这三天来洛守诺对祁银无微不至的照顾，还有祁让沉默到了诡异的状态，他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让香烟冲刷起了肺叶。
算了，本来就不是他能插手的事情，随缘吧。
……
洛守诺把祁让接走，店里就只剩下方子枫和林夕他们了，时不时会来几个客人，店里的生意倒也不算冷清。
许忘刚把桌子上的奶茶杯收好，颠倒的门便被人推开了，来人穿着一身白色，一进来便把脸上的墨镜摘了下来。
“兄弟你来了啊。”方子枫打了声招呼便低下头整理账单去了。
靳宇温朝他笑了笑，两三步便走到了吧台前，道：“来一杯果茶，一份烤布蕾。”
一连三天他点的都是同样的东西，顶替方子枫做奶茶的林夕抬头将人打量了一番，“没有烤布蕾了，可能要等一等，先生您赶时间吗？”
靳宇温摇头，“没关系，现做吧，你扫我吗？”
林夕扫了一下他的微信支付二维码，把小票递到他手中，“好的，做好就给您送过去。”
“谢了。”靳宇温收好小票，照常走到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正午太阳大的很，街上没什么人，有几个小伙子走进了对面快餐店的门口，在靠边边的地方坐了下来，没一会儿便又来了几个打打闹闹的男男女女，躲着太阳推开了颠倒的门。
靳宇温像是没有看到这群人一样，笑眯眯地从许忘的盘子上接过果茶，捅上吸管吸了一口。
里面没有加糖，他特意叫了无糖的果茶，冰块儿倒是叫了多冰，喝到嘴里冰冰凉凉的，很爽口。
他只喝了一小口，这杯果茶预计得撑三个小时，不能一口气给喝完了。
靳宇温掏出手机连上了颠倒的WiFi，又从裤兜里摸出了蓝牙耳机塞到左耳，看上去悠闲极了。
做完准备工作，靳宇温将视线投向了对面快餐店，隔的有点远，但还是看得见坐在角落的几个青年，看他们拿手机的姿势比较像是打游戏，他打开短信编辑，输入了一句什么发送了出去。
突然，靳宇温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从座位上起来，走到了埋头看账本的方子枫面前。
“哎兄弟，有个事儿想问你一下。”他随手拉来一张椅子，坐在了收银台前，和方子枫隔着一张桌子面对面坐着。
方子枫抬头，“怎么了吗？果茶不好喝？”
“不是不是，”靳宇温身子前倾，一下子便拉近了两人的距离，“怎么好几天都没看见你们老板呢？”
方子枫闻言愣了一下，没想到靳宇温会向他问起祁银的事儿，他抿了抿唇，“谁知道啊，我们老板也不是天天都来的，这很正常啊……”
说着，方子枫故意露出一个戒备的表情，上下扫视了靳宇温一番，“你问这么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