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你在哄我吗
盛京城正在逐渐褪去夏衣,呈现出秋的色彩,有几朵棉絮般的云儿正在天上飘荡着,一轮边缘金黄、耀眼的太阳正高高挂在上面,散射出它温暖的、金色的光茫,赋予大地一派生机。与天际相连的还是一排排绿树,它的绿,似乎能滴出绿水来,与它相连的天,也会被染成绿色。
秋暮心想:夏天快过去了。
一场轰轰烈烈的”表演要结束了,鸟云散了,秋暮感觉几天就像做着一个温暖潮湿的梦,冷醒了,就好了。
凤凌诺与云娘子同坐一辆车自龙云山下上来,寺中的悼念者络绎不绝,人来人往中,云娘子一眼就认出了秋暮。凤凌诺尚且诧异,上一次秋暮来,并未与云娘子相见
云娘子的笑容有些深意,“这丫头颇有气度,是诺儿身边的人。”
秋暮站在树下已经很久了,夜里的水露沾湿了她的衣裳,但今日的太阳一出来又将水汽轰赶得无处可逃,瞬间就无影无踪了。她觉得身上有些冷,冷到牙齿不自觉地打颤。
凤凌诺走到秋暮身边,察觉到她的不适,伸手抓住她欲躲的手,皱眉,“病了也不知?”
秋暮默然,只问道:“主子可要去上柱香?”
五日前凤凌诺传信要她回龙云山,却不见她的踪迹,秋暮正心慌,就见德运大师院中的武僧前来相邀。她原是不愿意去的,可是略微思索,还是去了。
德运找她却也未说什么,只是让她在那里每日做了一些活,说是凤凌诺走前交代的,到了第三日,德运让她搬出一盏佛像带回,让她不用过去了。然后当夜,就听到了钟声,德运大师圆寂了。
这五日的时间,秋暮过得提心吊胆又莫名其妙,她似乎想问什么,想知道什么,但是始终不知道怎么问出口。
凤凌诺领先往前走,秋暮有些胆怯,不敢与舒玉溪相处,便跟在了她的身后。
德运大师的灵堂设在正殿之上,这是德高望重的大师才有的殊荣。在第一日,皇帝已经来祭拜过了,第二日来的全是重臣贵族,直到今日第三日,才允许平头老百姓前来祭拜。
凤凌诺跟着人群一步一步地往前挪,来的人不管真心假意,面上都十分哀恸,这种情绪似乎也在感染着凤凌诺,她的眼角有些湿润。
德义方丈率着一重弟子在偏殿诵经,凤凌诺上了一炷香后,往偏殿看了一眼,未曾踏进,吩咐秋暮,“秋暮去内殿磕个头吧。”
秋暮心下一震,有些不知所措,“主子……”
“没事,你去磕个头,我已和去信德义方丈说过,明日你去捧灵。”
秋暮沉默,似乎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跪在凤凌诺的脚边,行了一跪拜礼这才往内殿走去。凤凌诺透过厚重的经文帐,看着秋暮一步一叩首地进了内殿,这才转身离去。
她想:终归还是她心太软。
停灵三日,德运被葬在龙云山第三座山峰的顶峰,那里历朝历代都是皇觉寺的墓葬之地。凤凌诺还知道,那里也是凤氏守护者的墓葬之地。
前往送葬的人很多,荣勋也负皇命前来送行。许多人看到一身白袍的云娘子,眼中的震惊越过了哀恸,再看到她身后的秋暮时,那种不解与震撼,不亚于听到德运圆寂的消息。
凤凌诺挑了一件黑色的衣裙跟在送葬队伍的末尾,走到了半山腰便折返下山了。凤凌诺从山上下来,衣服上站了雨露,这是盛京城入秋的第一场雨,送葬的队伍谁都没有撑伞。而皇觉寺的和尚们默许了云娘子带着秋暮以师徒之名捧灵送走德运,这位辉煌了一生的,皇觉寺高僧。
容祁在下山的路上守着,臂弯里碰了一大把的梅花,是偷偷从梅谷折来的。看到凤凌诺独自从山上下来,容祁轻笑,一点也没有意外。迎上去,把那一捧梅花递给凤凌诺。
“听说心情不好的时候,多多看看花心情会变好。”
凤凌诺凝视了半晌,才接过花,沉默地抱在怀里,沉默地往山下走。
“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我是谁了。”
容祁反问:“凤小姐难道不知道自己是谁吗?”
凤凌诺把视线放到远处的山峰上,那里隐隐约约能看到一纵很长的队伍,能听到一声一声的哀乐。
“我姓凤。”
容祁落后凤凌诺半步,学着她的模样去看那个队伍,但是不管他怎么看,那一队的白色,在今日的烟雨之下,泛着血光。
“凤姓很好,它能给很多人带了庇护。”
凤凌诺摇了摇头,“凤姓也很不好,它让很多人身消道死,不知所终。”
雨似乎又大了一点,容祁收回视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就好像太子生下来就是太子,需要承担国家的重担。比如祁,一生辅佐帝王,使之完成霸业。比如德义大师,参佛论道,庇护皇觉寺一带百姓。也比如凤小姐身边的那位姑娘,她要做的就是护你周全,平安喜乐。”
“那你想辅佐帝王吗?”凤凌诺问。
“凤小姐是想问秋暮姑娘是否愿意呆在自己身边吗?”容祁浅笑,看着凤凌诺的眼神温柔缠绵,“如果人一生下来就该背负的,那何乐而不为呢,至少,能少想一些事情,不要苦思冥想地问自己往后要做什么。”
凤凌诺不敢答话,她也觉得她现在魔障了,当她知道秋暮是谁,猜到自己是谁之后,就开始魔障了。凤凌诺一直都觉得她被师傅赶下山就是因为师傅觉得他烦了,皇帝愿意屈尊前来为她主持及笄礼,是看在师傅和大哥的面子上,可是没有想到,这背后还是牵扯到了她,牵扯到了一个姓氏,牵扯到了许许多多的恩怨。
容祁往前走了一点,伸手揽住凤凌诺,遮挡住暴怒的大雨,“没关系,你只是最近没有休息好,今晚睡前点一盏安神香。”
“你是在哄我吗?”
凤凌诺往容祁的怀里拱了拱,这是她第一次这么依赖一个人的胸膛。
“如果凤小姐觉得祁是在哄你,那便是吧。”容祁悠悠地叹了一口气,“只要你开心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