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结束与开始
找到方靳末的时候，他正两眼失神地坐在地上。
此时东边的天空已经微微泛白，夜幕也在慢慢地退却，天上点点的繁星在这样的天幕中逐渐黯淡。
就是在这样的光景下，我们三个看到了靠坐在一块半人高的巨石旁的方靳末。在他的身边，原本鼓鼓囊囊他从不离身的那个背包，此时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耷拉在他的手边。
再旁边一些，是同样双眼无神的雷子，航子和黎媛媛三个人。
雷子平躺在方靳末的脚边，眼睛里空荡荡地盯着头顶的天空，要不是他的胸膛还在微微起伏着，我甚至要怀疑他是不是还活着。
航子和黎媛媛的眼睛却是闭着的，黎媛媛的身上只着片缕，雪白的肌肤上到处是触目惊心鲜血淋漓的伤口。航子的手脚以一种极其夸张的角度扭曲着，锐利的骨刺穿破他关节处的皮肤，露在空气里，上面的血迹也已经发黑。
我根本难以想象，到底这两人要经历过什么事情，什么样的折磨，才会变成如今这幅凄凉的模样。
就连一路上不停地说着要如何报复方靳末的孟焚香，在看到那两具尸体的时候也沉默了下来。她突然伸手往头上一捞，原本的头发出现在了她手上，一头乌黑秀丽的长发齐腰而落，将她看似娇柔的身躯衬托得仿佛一个山中精灵。
她的眼神中带着悲悯的神色，慢慢地走到方靳末身边坐下。
方靳末像是大梦初醒，看到孟焚香坐在自己身边，他愣了一下，脸皮抽动了几下似乎想要挤出一个笑容，可最后脸上的血污和肌肉扭曲在一起，却是只露出一个诡异的表情。
这时方靳末才注意到默默站在几步外的我们，他张开发白干裂的嘴唇，喉咙里发出嘶哑破碎的声音：“你们……还活着就好……”
这句话说完，这个在我眼中一向天不怕地不怕，整日里以老大哥自诩，洋洋自得的男人，干瘪的眼眶中却滚出了两行泪水。看着方靳末被泪水弄花了的脏脸，我不禁鼻头也泛起了酸，想要开口说什么，喉咙里却被一股热气堵住，张开口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只好冲着方靳末点头，又猛地别过脸去，不敢再看航子和黎媛媛的尸首。毛风叹了一口气，把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我抬头看他，常年面无表情的毛风，此时脸上也是露出了悲伤的神色，眼眶红了一圈。
孟焚香的声音在这时变得无比的轻柔：“好生葬了他们吧……”
方靳末的声音依旧破碎：“是啊，好生葬了吧……”
我听到一阵窸窣的声音，连忙收拾好情绪，回头看去。
方靳末一只手被孟焚香藕节似的玉手搀扶着，缓缓地站起身来。他走到雷子身边，弯下腰去似乎想要把雷子搀扶起来，但此时的他就连自己都要孟焚香扶着，哪里还能把雷子给扶起来，他这个动作让他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摔在雷子身上。
见此情形，我也顾不得自己满身的疲倦，走上前去把雷子从地上搀扶着站了起来。
雷子眼里依旧没有生气，一双眼睛里空洞的像是在往外不停地冒着凉风，他看到我，脸上这才泛出一点红光。
“你还活着……”
雷子的语气听不出情绪，和方靳末一样，嘶哑得支离破碎。他说完这句话，又低头看着航子的尸体，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像是破风箱里穿过了一阵风似的，他脸上的表情带着几分苦涩：“航子走了，没人跟老子吵架了……”
我想要安慰几句，但想到孟焚香不顾我的反对拉着我逃离怪物的追击的场景，那一幕场景里，雷子和航子正趴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想到这个画面，我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里只有愧疚，如果我和孟焚香的动作能再快一点，是不是航子就不会死了？
这个想法像是漩涡一样，在我脑子里不停地旋转放大，几乎要将我吞噬。
雷子又低声说道：“阳子，别想了，这就是我们的命。”
方靳末在孟焚香的搀扶下站在我们对面，脸上却可以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雷子，你这几年跟航子待得久，你说怎么办吧。”我一时间有点转不过脑子，不知道为什么刚刚对着孟焚香连挤出一个笑都难的方靳末，现在可以笑得如此释怀。
雷子也笑了，笑得开始闷声干咳，咳到眼泪都不停地往外涌，笑到他几乎都直不起腰来。
我不知道他们这是怎么了，有些手足无措地看向孟焚香，希望她能给与我一些提示。但是孟焚香此时一改性子，变得十分安静，她看到了我求助的目光之后，只是淡淡地摇头。
见孟焚香这样子，我也只好在心里默默叹息，没有说话。
毛风也在一旁站着，默默地看着东边，他突然开口说了一句：“天亮了。”
我们所有人都被他的话吸引了注意力，往东方的天空看去。
方才还只是一线鱼肚白的东方，那座爪状高山的山峰后面，慢慢地渗透出一缕金光，正在慢慢地升高变大。
方靳末看着那道光，嘴唇嗫嚅着，却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这时候雷子止住了笑，眼角还带着泪痕，他艰难地转动着脖子，却固执地拒绝了我的帮助，把目光投向了航子和黎媛媛的尸体，轻声地问了一句：“烧了吧？”
他看着那两具尸体，目光坚定，带着一丝询问。
我听到他的话，却不知道他到底是在问谁。
方靳末？我？还是毛风？
亦或者，他是在问航子和黎媛媛。
最后我们都没有接他的这句话，方靳末从口袋里摸索着掏出了他那个防风的煤油打火机，点着了之后交到了雷子手中。
毛风神色微动，不知从哪里翩翩飞来一大群闪烁着点点荧光的虫子，在我们四周不停地旋转飞舞。
在第一缕晨曦落在航子和黎媛媛脸上的时候，雷子轻声说了一句：“下辈子，别做这个了。”
打火机被他丢出，落在两人尸首上，瞬间燃起熊熊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