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他不一定会卷土重来啊。”檀辞还是微笑，“我看他今日走出未央宫的时候，脚步轻松，心身自在。想他已经看明白了，不会计较过去，要从头开始，过幸福的平民生活了。”
“非也非也。”圭灵冷笑道，鼻子“哼”得出一口气，“他出去，给老婆上了坟，给他好过的那些女人上了坟，给他的亲随们上了坟，会不会再次对你心生怨恨？你不觉得，他当初怨恨你权位比他高，是挺随便的一回事吗？你又没招他，他便派人刺杀你，那时他可顾了兄弟之情？”
檀辞哈哈大笑起来，笑罢，一摊手，道：“我与他虽是亲表兄弟，却说不上有什么真感情。他是生是死，我全无所谓。既然要成大事，就得心狠手辣，那就按照你说的办吧。该怎么做呢？”
“只需要在你姑姑、姑父的水中下毒，让两人死去。这便是给赫连秀的最后一击。他失去了在权贵之门的最后一点资源，也失去了在人间的最后一丝慰藉。当他上坟的时候，必是痛心疾首，心灰意冷到了极点。到时候再施展点手段，赫连秀必死无疑。”圭灵狞笑道，额头鼓起一些棱角，像龙角，又像冰凌，眼中闪着恶毒的光。
檀辞哼一声，笑着点头，道：“那就这么办。”
圭灵接着飞身出去，到了长信殿。
赫连秀的父母在这里等着赫连秀。他们已经和太皇太后打过招呼了，等赫连秀来，就收拾行李，离开长安，到乡下买栋房子，买片田地，老实做农人。
圭灵摇身一变，变成翡翠，巧笑着提着一壶茶，走进长信殿。
见翡翠来，老两口立刻点头，笑眯眯得说：“姑娘来啦。”
“见过两位长者。”翡翠笑着做个万福道，把茶壶放到桌子上，斟了两杯茶。
她笑着把杯子递给两位，盈盈得说：“太皇太后说：她年纪大了，不愿意多走路；大家也不是生离死别，用不着太讲究，过年过节还要见的。便让我来表送行的心意，祝福两位和赫连秀一路平安，在乡下过得舒心。两位喝过茶，就表示接受太后的心意了。”
“哦，那是必须的，还要你转达谢意。”赫连秀的母亲点点头笑道，然后把茶喝下。她的丈夫也如是做。
喝下后，赫连秀的母亲点头笑道：“味道很好。有那么股子特别的香味，是从来没喝过的。这是什么茶？”
“这是上好的毛尖。那股子特别的香味，不是毛尖的，而是一种毒药的味道，叫寸心红。这种毒药产自中山国，是用山中一种奇草加上蛇毒混合而成，所以味道奇香。”翡翠笑道。
“啊？！你是说，太皇太后要毒死我们？”赫连秀的母亲说罢，就要呕吐。可是根本来不及，这种毒药有极强的渗透性，已经进入血液，她的血管接着开始膨胀，发黑，她还没来得及把手指头放入嘴巴，就倒地了。
赫连秀的父亲也如是，两人在地上剧烈抽搐几下，就肝肠寸断，死去了。
“哈哈。”圭灵恢复，仰天大笑，然后化作一股旋风离开，回到檀辞身体里。
檀辞知道事情办成了，也仰天大笑。此时他已经快到了居摄宫。
赫连秀到了长信宫，说明来意，太监领着他到长信殿。
一进去，就见两个宫女围着尸体大呼小叫。赫连秀三步并作两步，到了跟前，看两人已经发黑，呼吸心跳皆无，瞪着大眼睛张着嘴，手曲成鸡爪样，向天伸着，像要抓住什么。
“爹！”“娘！”赫连秀喊着，扑到两人身上，嚎啕大哭起来。
哭了一会儿，太监劝道：“节哀吧。已经去禀报太皇太后了。”
檀如斯正倚在凤椅上吃葡萄，看一本叫《西兰》的连环画册。宫女进来道：“太后，长信殿那边的赫连秀父母，暴毙了。”
“啊？！”檀如斯惊得差点没把葡萄籽吞下去，说罢把葡萄籽吐出来，睁大眼睛坐起身问，“怎么死的？”
“桌子上有两杯喝光了的茶，太医看过了，茶里下了寸心红，是一种罕见的毒药。”宫女躬身道。
檀如斯愣愣得，一时想不出谁会要毒死这两个与世无争的老人。她觉得有一种可能是檀辞，可想他不会啊！他们毕竟是檀辞的亲姑父、亲姑姑，再说已经答应要带着赫连秀远离官场，檀辞干嘛要毒死他们？
她“嘶”得微微吸气，眼睛转一转，眉头一蹙，想出了一种可能：赫连秀和皇室最大的联系，就是父母。杀掉他的父母，赫连秀一是会肝肠寸断，心痛如绞，二是会断了他和自己的一条线。再把他逐出京都，找个僻静的地方杀了他，赫连秀便算是灭门了，永不会再威胁檀辞的权位。
檀辞一直号称“圣人”，从未被人揭发做出如此恶毒的事。檀如斯不怎么相信檀辞会干得出这种事，便又问：“摄政王在哪里？”
“摄政王出了长乐宫，便乘马车回居摄宫，此时该到了。”一个太监拱手笑道。
“他可和长信宫有什么联络？”檀如斯又问，眼光冷冷得。
“没有。”太监拱手笑道，“只见他一路绝尘，并未回头。”
檀如斯宽了不少心。她想，或许赫连秀在外面招惹了什么人，人家趁火打劫，要他好看。赫连秀平时斗鸡走狗，招三惹四，在京都必有仇人。
她笑起来，摆摆手道：“准备凤辇，送哀家去长信殿。”
“喏。”太监拱手道，转身下去。
宫女搀扶着檀如斯起来，出门坐上凤辇，一会儿到了长信殿。
两个老人的尸体已经被放到床上。赫连秀也哭完了，站在尸体旁木登登得，眼睛直勾勾好像在看着父母，也像只是睁着，什么也看不见，好像他不过是个雕塑。
檀如斯走下凤辇，上去摸摸两人的手，长叹一声，转身抓住赫连秀的手，淡淡哭道：“长儿，你的路还要走，有事情别忘了找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