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正中央是条大鱼。这鱼是从阳澄湖征收来的,那里在两千年后以盛产大闸蟹闻名。而在这个时代,它最有名的特产是“阳澄湖大闸鱼”。
此鱼是先用水煮后,再用浓汤烹制,最后加热油炸。炸制完毕,在上面撒上黄澄澄的糖水。经过这一番折腾,鱼儿既能保持水产的鲜香,又能带有植物油的油滑,最后还兼备糖料的甜,吃下去既有嚼劲又有味道,十分得好。
旁边一圈摆着六圆盘菜,像是茶壶旁边的一圈茶碗,又像是大猫身边的一群小猫。从赫连秀手边起,分别是辣炒土豆丝、猪头肉拌芹菜、莲藕炒狗肉、小鸡炖蘑菇、青菜炒羊肉、香葱拌猪耳。看上去五颜六色,如一幅油画,味道香喷喷得,看得赫连秀食欲大开。
“来!享受生活吧!”赫连秀笑道,把担忧和算计抛之脑后,举起酒杯对着夫人。
“大吃过后,你我鱼水相欢,忘却人间烦恼,管它什么山河故人,帝王大业,都随它去吧!因为即使管了,也未必有用呢!”夫人说罢哈哈大笑,狂浪不已。
她娇美的脸在驿站事件中多了一份坚韧,如今又有了一份洒脱,红唇和白齿相间,眼睛微眯着,闪烁着智慧的光芒,黑发柔亮,像是一抹彩虹,说不出得成熟魅惑。
赫连秀点点头,哈哈大笑,和妻子碰杯后,狂放大吃起来。
吃罢午饭,两人相拥着踉踉跄跄,说说笑笑,脸都泛着红晕,走入内室。一番放荡,此处不表。
太史修的尸体游街完了,被安放在东市菜市场口。按照本朝刑律,造反者需千刀万剐。太史修虽然死了,尸体尚在,所以檀辞下令,还是要走一下这个形式。
菜市场里有好多杀生的摊子,每天都有动物在这里鬼哭狼嚎,用各种腔调诉说着对生活的眷恋和对死亡的恐惧。这并不能感动尘世的人们,让屠夫不再杀生,反而给人们带来一种新鲜感和刺激感,让本来对食肉不感兴趣的人也产生了好奇心,要尝尝死亡的肉体的味道。所以,屠夫们有时候故意让动物大叫,好像21世纪的商家雇佣演员做广告。
在市场口,立着一个高大的牌坊,上面写着四个字:“好生之德”。这话出自《尚书》,本是劝人勿杀,立在这里,像是一种讽刺。好像卖狗肉的店铺,门口挂着个牌子,写着“禁止伤害小动物”;又像卖春的舞女,打扮成尼姑模样,举着个牌子写着“冰清玉洁,不做皮肉生意”,让人不忍发笑。
牌坊下面有个高台,大部分时间是空着的。每年秋后,农民们收庄稼的时候,官家就会把该处斩的犯人押到这里,用铡刀或者砍刀或者吊绳把他弄死。这就叫“秋后问斩”。
由此可知,在官家看来,收取犯人的性命和农民收取庄稼的性命是一样的,足见官僚们就是把人当食物的怪兽,也可见犯人其实都没罪,他们不过是被官家看中,要拿来享用。好像人们把鸡鸭鹅杀了吃掉,鸡鸭鹅有什么罪呢,为什么要被饲养员关押,被屠户斩首?
如今,高台上立起十字架,太史修的尸体被放在上面。两个刽子手站在尸体下面,身穿血红的衣服,头裹红色的布,手持寒光闪闪的刀,一脸严肃。
一个兵马司的衙役手持铜锣,厉声喊:“时间到!行刑!”然后“!”得敲一下铜锣。
刽子手们立刻开始从尸体上切肉,动作娴熟,没有一丝犹豫,脸上微微得展出笑容,好像杀猪的屠夫从猪身上剔肉。
高台下站满了围观的群众。
其中有各色的成年男子。有的眉头紧皱,紧闭着嘴唇,眼中闪着泪花,拳头紧攥着,身形也紧张的很,好像下一个该被剔骨的就是他了。有的嘻嘻笑着,露出雪白或者橙黄的大牙,好像在看一出好戏。
小孩子们大部分傻愣愣得,张着嘴。有的是被吓傻了,有的本来就傻,还有的看别人都傻乎乎得,自己不好意思聪明,便装傻,谁想装着装着入了戏,变成了真傻。
女子们都微微笑。买菜的阿姨不觉得和杀猪的摊子有什么不同,笑容里藏着智慧,眼神里写满故事。逛街的小姐丫鬟们在笑官家多此一举,看刽子手若有其事得割一具一动不动的尸体,好像在看戏子亲吻一个木头人。
割了得有半个时辰,尸体变成了白骨。连脑袋上的肉都给割得干干净净。黑乎乎的眼洞里流着脑髓,白乎乎红通通得,配上白惨惨的大牙,十分可怕。
“!”衙役又敲一下铜锣,高喊,“造反者已经得到了该得到的惩罚。以此警示,再有反者同于此人!”
刽子手和衙役接着下去了。按照惯例,骨架要暴晒三天,以儆效尤。那些肉大家可随便取用,这算是一种福利。
买菜的阿姨和屠户们真的上去,把肉取下来放进篓子里。在盛朝人看来,造反者没有廉耻,算不得人,甚至猪狗不如,所以吃被活剐了的犯人的肉,是盛朝人的习俗,没人会取笑吃这种人肉的人。
人们取了肉便散去,说说笑笑得。
买菜的张大妈笑着掂着筐里的人肉,对隔壁的宗阿婶说:“挺新鲜!回去洗一洗,今明两天都省了买肉的钱了。”
宗阿婶捡了一大块大腿肉,笑着说:“别说,官二代的肉就是肥瘦合适。这肉不知道是用多少香酥饭菜造就的,咱们能吃上一顿,得顶十顿猪肉!”
“嗯!营养很丰富!我大孙子今天有口福咯!”张大妈说罢,和宗阿婶相视大笑,说不出得自然,道不尽得欢喜。
卖馒头的张目头和伙计抱着一筐馒头走上高台,把馒头挨个蘸上太史修的血。
“公子哥的血该香甜无比,怎么有点臭呢?”伙计边蘸血边笑道。
“这厮沾了妖气!”张目头说着摇摇头,手并不停,眼也不看伙计,像在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