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哦，难度不小啊。”长安叹气子笑道，看看正在用丝帛擦嘴巴的龟妖，他也笑着看他。
长安叹气子脑袋一摆，眼睛一眨，鬼点子出来了：“我看可以这样：每年开春的时候，皇宫都要裁撤旧的宫人，迎接新的宫人入宫。方式是在全国海选。你们可以报名参加京畿府的海选。所有的手续都由我来办。只是你们的籍贯该怎么说？”
“我要是知道，还用你干嘛？”蛇妖笑道。
“这样吧！如今的世道没那么太平，每年京畿府都有人失踪，原因各种各样。比如前些日子，京畿府的铁官徒起兵造反，差点杀到京城来。我可以找到一些莫名失踪的人的户口，你们变成他们的样子，用他们的名字入宫。只要那些人不忽然冒出来，你们的事情就成了。”长安叹气子笑道。
“这些人啊，大部分都该死了。”龟妖笑道，“如果敢冒出来，我们就吃了他们。”
“或者也可以用钱打发掉。”长安叹气子笑着说，他还是有人性的，“我想几位都不会差钱。我尽可能找一些失踪了很久的人的户口，最好家人也都不在了的，最好还是家徒四壁很缺钱的。若是他们忽然冒出来，你们就给我钱，我来让他们再次消失。”
“挺好的，就这么办吧。”龟妖笑道。
蛇妖笑着点头，说：“你还真有用。要不，赏你块人肉尝尝？”
长安叹气子摆摆手，笑道：“人肉呢，我还真没吃过。只是生吃就罢了。”
“生吃有生吃的美呢！”蛇妖笑道，伸手拿刀子，切了一小片肉，又从一边的架子上取了一点辣椒粉洒在肉上，把刀子呈到长安叹气子面前，笑道，“吃过生鱼片么？这叫生人片。”
长安叹气子有些作呕，可是挺想尝鲜，便伸手接过刀子，把肉放入嘴里咀嚼。
血腥气让他还是把肉吐了出来，拿水漱口，笑道：“尝过就好。”
“这不算数。”蛇妖摆摆手，接着又弄一块，笑道，“吃了它，你才算入了伙。”
“好吧。”长安叹气子点点头，这次把肉吃了下去。
肉滑入胃，好像活了，在肚子里奋力敲打他的胃壁。长安叹气子喝了一大口水，把肉镇压住，好像法海用雷峰塔镇压白娘子，这才好了。
鬼怪们把店小二吃光，一扬手，房间恢复成没使用过的样子。他们又一扬手，几个鬼怪和长安叹气子便离开了最嘻楼，来到大街上。
长安叹气子心想，自己吃了人，也算是妖怪了。自己这满腹经纶的才子，竟然成了吃人怪物，人生的际遇真是不可捉摸，荒诞可笑。
此时，在檀辞居住的墨香殿里，一个姓潘的年老太监正在和檀辞说话，他此前是檀辞的近身事务总管，之前派钱默然去接他家人入宫养老，谁想到被妖怪吃了。而那些妖怪，正是之前在最嘻楼玩乐的那群，它们剥了潘公公家人的皮，化成了他们的样子。
潘公公跪在地上，抱头大哭，面前是冷眼看他的檀辞。
檀辞身边站着琼冉，笑呵呵得说：“公公不要为家人的死太伤心了。人来人往都是定数，人聚人散各有乐趣，无须执着。”
潘公公抬起头，一张老脸像是被雨淋了的干茄子，像是溃了的堤坝，张开被泪水和鼻涕黏着的嘴，凄惨得说：“感谢小姐同情！我给殿下惹了多少麻烦，真该去死！如今我老了，又净了身，再也不能生育了！竟绝了户！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不仅无后，而且父母被妖怪吃了，也无能为力，算是不孝到了极点！”
“那你怎么不去死呢？”檀辞冷冷得说，眉头皱着，看来已经厌烦了潘公公的表演。
“殿下这样说，就是判了老奴的死刑！老奴这就去死！”潘公公说着站起来，要往柱子上撞。
“你等等！”檀辞抬起右手指着他，冷冷得说：“别在这里死！要死去宫外，找个山崖跳下去！脏了本王的地方，还得下人们打扫。”
“老奴领命！”潘公公说着哭着转身去了。
琼冉十分不忍，微微皱着眉头，转头对檀辞说：“他死了全家，咱们该同情他！怎么能让他去死呢！”
“那你说，该怎么同情呢？”檀辞淡淡笑着，抬头看着她说。
“潘公公家人全死，想来老人家心如死灰了，不大会有心思好好侍奉你了。你就给他一笔钱，让他出去，找个喜欢的地方养老吧。”琼冉笑说，说着转头看潘公公的背影。
潘公公本来还坚挺的腰佝偻了，像是一夜之间枯干的树木。他的确心如死灰，想着自己挣下了那么多钱，也无人继承了。想到父母养育之恩，想到妻子在自己净身后还不离不弃，就很想随他们去地狱，好歹能团聚。
檀辞点点头，微微叹口气，对侍从说：“就按小姐说的办。”
“喏。”侍从拱手答应道，转身去了。
一会儿，潘公公把手续办完，坐着一辆马车出了檀辞居住的居摄宫。车上有三个箱子，是他这些年攒下的金银，共有一万两黄金，一千两白银。
他摸着那些钱，想着自己不算有损失。出去找间铺子，做个火烧店，今后便可以衣食无忧。他本来就有这本事，这些年在宫里，跟着御厨学了不少本领，想来火烧店的生意会很好。
潘公公想，必是景宜给说了好话。心里想，希望景宜小姐一生幸福。
他掀开帘子，往外面看。居摄宫的一切像是画报一样从眼前闪过，这里的山山水水，亭台楼阁，都印下过他的脚步。想来真如大梦一场，只是梦中人已经老了。
夕阳西下，大地被夕阳照得金黄，好像镀了层金。
琼冉站在路上，看着潘公公的马车远去。她想，当自己完成这项任务的时候，会不会也这样离开？
檀辞走到她身边，牵起她的手，一起看。
“等到我老的那一天，你可不要被妖怪吃了，我要你陪在我身边。”檀辞笑道。